万事尽头终将如意

序 
有钱没钱，天天过年

白岩松

一

我要去里约报道奥运并在此之前“看巴西”，知道这消息的朋友，都迅速把同情的目光给了我。这同情信息量很大，比如：巴西很乱，贫民区很多，枪击案时有发生，安全堪忧；政治不稳定，总统都靠了边；除了拖鞋，没什么可买的，经济谈不上发达，高楼比中国少得多，地铁在里约没几条……总之，同情的目光都仿佛在说：巴西有什么可去的？去了又回来，好像大家说的都对，可一个问号也被我带回而且越变越大：巴西有那么多不如我们的地方，可为什么，那儿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比我们快乐？可能正因为如此，从巴西回来很久，我越发怀念在那儿的快乐日子，生活简单，阳光灿烂，有钱没钱，天天过年。

二

在巴西时，接到国内同事朋友发的短信，结尾的四个字常常是：注意安全。可在巴西的一个多月，针对中国人的抢劫，我只听说过两次：一个好像是从银行取了过万的美元现金，被人盯上了；还一个，是把很牛的相机挂在了胸前，于是，招来了眼红的人。

除此之外，我没有听说过其他针对中国人的抢劫。倒是美国游泳名将制造了“被抢劫”的故事，之后被证明是他喝大了编造出来的“新闻”，终于将抢劫酿成大“国际笑话”。

该说的是，我在巴西丢过两次钱包，都被送了回来。一次是加拿大记者，一次是志愿者，都是看银行卡上的中国名字然后送到了奥运新闻中心，后物归原主。这样的美好经历让我觉得巴西有另一种安全。

当然，这种安全，可能也与我在巴西的穿着打扮有关，除了做节目，我都是圆领 T 恤大裤衩配人字拖，加上不晒就黑的肤色，看着很巴西。

所以同事常夸我：没人抢你，可能是怕你抢人家。

三

国内朋友对我们的担心，在知道我们要去贫民区采访后达到高潮，这担心也让我们自己开始有点儿含糊。

“要不，党员与结过婚的先去？”

后来，真好像是这么做了。可之后，这恐惧就消失了。贫民区很安全，我们队伍中的一位主任，上瘾般地去了四次，估计要再有时间，他还会去。

贫民区的说法很中国。到了里约，我就几乎不再用这个词，叫巴西人民自发建的“经济适用房小区”更准确一些。里约的近三分之一人口都住在这种中国人心目中的贫民区里。

在巴西，你不管在哪儿盖个房子，如果五年里没人找你麻烦，那这块地儿的产权就归了你，于是，不愿意去郊区住的巴西人，就在城里像种地一样，种出了一个又一个贫民区。水电基本免费，生活成本很低，而且往往都在城市中的好位置，常常有着无敌海景。你说，如果生活在巴西，你打算住哪儿？

看着里约的很多豪宅常常与贫民区挨着，我就会同情住在豪宅里的富人，这性价比不够高啊！

四

我承认，以购物为目标的中国游客，到了巴西会失望的。

能买回来的东西不多，翻来覆去，也就是巴西人字拖鞋和一个叫“美丽莎”的时尚橡胶鞋。除此之外，也就是碧玺、水晶与绿宝石，再然后，就真没什么可以往回带的了！

然而，从巴西带不回来的东西，才真的让人难忘。

四大块超级棒的牛肉，折合人民币五十多块钱，在中国，价格翻几倍不说，品质还得打折扣；还有水果和各种农产品，好吃极了。想想看，国土面积和中国差不了太多，可人家才两亿多人，这土地肥得流油，种什么能不好吃呢？再加上土地上无数悠闲的牛。正因为这一切，巴西有种不太好推广的自助餐模式叫“公斤饭”，无论是海鲜还是烤肉还是主食或蔬菜，你随便选，后用总重量统一计价。吃过这饭多次的中国人总会恍然大悟：这模式在中国无法推广，人家这儿，肉与米与菜与海鲜的价格差不了太多，都不贵……

可惜，这公斤饭没法打包带回来。

五

但我想带却真的带不回来的，是巴西人对于运动的热爱和无处不在的各种运动场地。

常听有人说，里约奥运跟北京没法比，硬件与建设速度差远了。

也许吧！但可以换个角度，如果以热爱运动和运动场地的便利性做为标准的话，里约甩北京好几条街。

在里约，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看得到大街上运动的人们。天热穿得少，巴西的男人女人都把拥有好身材当成一生的事业，而运动是重要的手段。也可能因此，里约到处是运动场，我们拍摄了由十来块场地构成的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足球场。二十四小时开放，意味着凌晨也有人在踢球，至少在我们拍摄的午夜时分，十来块场地上都是踢球的人，很专业很认真的比赛持续进行中。而在我们住的小区，中间的大过道处，一条长达 1.2 千米的慢跑跑道，围出两个网球场，两个小足球场还有三个篮球场，而且，几乎都是免费的。这还不算小区里的球场、游泳池、乒乓球案子等等。在一个贫民区采访时，那里整齐的一块地，是一个相当标准的足球场，政府修的，让小孩免费玩。于是，这样的绿茵场，自然让孩子们“有钱没钱，踢球过年”。你也因此明白，巴西队为何五夺足球世界杯！

如果我们的身边也有很多免费的球场，中国也会出梅西的。否则，没戏！

六

里约奥运开幕式一结束，全世界对巴西的口风好像都变了，看着毛病那么多的巴西人，居然给了全世界一个那么快乐的开幕式。

开幕式刚完，打开手机，都是祝贺的：你火了。你成网红了。你是段子手……

“不不不，我不是网红，我姓白，我是网白……”

心里没说的是：这块土地上，就该这样快乐地玩。

快乐，是巴西这块土地上独特的东西。阳光、音乐、海滩、舞蹈、足球、笑容……巴西人的生活不复杂，在里约路边站一个小时，你看到的各种肤色，比你在世界其他地方一年看到的都要多。而不同肤色的人们，在巴西相处得相当不错。快乐，像一种信仰，让这里的人们凝聚在一起，有钱没钱，天天过年。让我这外来客，羡慕着，又往往融不进去。复杂久了，想回到简单的快乐，比我们自己想象的要难。

而我们真该要的是什么？不是快乐吗？

我们该向巴西这块遥远的土地借鉴并学习一些什么呢？

《1 1 看巴西》只是一次靠近，而不是答案，谢谢您的目光。

白岩松，央视主持人，1968年8月20日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1989年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新闻系，主持《新闻周刊》《感动中国》《新闻1 1》等节目，以其“轻松、快乐、富有趣味”的主持风格，深受观众喜欢。
巴西时间2016年8月6日，热情洋溢的里约奥运会拉开了帷幕，在开幕式热关键词中，“段子手”白岩松上榜，排名第四。

一　遥远的距离，上帝的馈赠

近在咫尺的天堂

幸福的烦恼

农业，国家的崛起

二　未来之国，起飞的梦

人在白天消耗掉的，神在夜里会补给你

空中的繁荣

三　陌生的城市中，熟悉的角落里

面向未来，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黑色罗马

一月的河

忽略了现在，更忽略了过去

四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想象中的危险

风景与疮疤，真实的存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五　文化乱炖，肤色混搭

一个国家的诞生

流淌在血液里的文化风情 

舞！舞！舞！

强调平等，是因为歧视无处不在

六　有钱没钱，踢球过年

巴西足球，未来不愁

谁让咱有钱呢？

圣殿存在的价值

七　如果不去运动，请给我一个理由

热爱生活，享受生活

人人都是运动员

奥运只是一个游戏

播种未来

白岩松，央视主持人，1968年8月20日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1989年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新闻系，主持《新闻周刊》《感动中国》《新闻1 1》等节目，以其“轻松、快乐、富有趣味”的主持风格，深受观众喜欢。
巴西时间2016年8月6日，热情洋溢的里约奥运会拉开了帷幕，在开幕式热关键词中，“段子手”白岩松上榜，排名第四。

在来到这片遥远的土地之前，我对巴西的印象还停留在斯蒂芬•茨威格的著作《巴西：未来之国》中，那里资源丰盛，人们依靠生产与劳作繁荣着自己与美好的家园。如果世界上有天堂的话，也许这片土地就已是近在咫尺的天堂。但现如今的巴西，还是斯蒂芬•茨威格曾经笔下描绘的那个样子吗？
在巴西有这样一句名言：人在白天消耗掉的，神在夜里会补给你。就是说地里头被拿走的东西，干掉的，消耗掉的，将来我们还都会发现。巴西人拥有足够的乐观，所以从这个角度去说，我们对这样一个能源并没有被消耗得很大，却还在源源不断地发现新能源的国度要产生一种敬意。
人们强调平等，是因为歧视无所不在。虽然在巴西所有的政府层面，在街头，在媒体当中是在强调平等，没有歧视，我们都是巴西人等概念，但是现实中的那种隐隐的墙，或者说无形的墙，它依然是存在的。正因为如此，巴西反而天天要去坚持反歧视。这次奥运会的开幕式上有一段主题就在强调这件事情，种族之间开始会有对立，但是后完成了融合，这是巴西一直追求的目标，但并不意味着在现实中已经实现了。
巴西真是一个既热爱生活，又懂得享受生活的民族。而政府的管理智慧更加令人钦佩，他们还路于民，给市民提供了更多的锻炼场所。有巴西人告诉我们，面对几倍薪水的加班费，他们宁愿不要也要去享受生活。或许那些原计划周末加班的人，一想到不能开车上路，也会索性关掉电脑，出去运动吧。
我特别喜欢奥运会闭幕当天巴西媒体所用的标题，当太阳重新升起之后，奥运结束了，但是它的标题叫“一条流过奥运的河”，一语双关。因为里约热内卢翻译成中文的话叫作“一月的河”，因此奥运会期间的 16 天就像是一条流过奥运的河，这一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但是两岸有多少风景我们都已经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