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愁予的诗：不惑年代选集

又是出版人催我写序了。“序”是必须尊重的概念，因为是等同宇宙观对时间先后与对空间层次的依靠。这意味着生命中的行动与纪律必须按部就班。而且，何况，立在“序”这个七笔字体下方的四笔正是我的自号“予”字，这让我竟宿命了起来：看见“予” 在 “序”内，如同看见学堂自古称为“庠序”的词，则“予”之大半生不就如一只驯羊立在廊庑之下么？怪不得这个“序”字使我望之生畏了。我过去辑诗成书的几个本子，既无自序，更无他人序，除了《郑愁予诗集》（I & II），因为是合订本，每本含三册，当时有必要分别说一些汇编转折的经过，这才借用或改写了现成的随笔文字，取名为“脱序”和“代序”。如今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印行这本简体字选集，作品正是从上述两本合集中选出的，这两本直行排印的正体版，都七百多页，可视为我作品的大族长，那么这篇序是为子孙而写的便怠忽不得了。

由台湾版权代理华品文创转寄来选集的目录观之，选集主旨显然注重青年读者群得以耽美在我少壮时期的情怀中。编者藉场景流转的情绪节奏，顺着诗中事件情节的动态，把在抒情手法上的近似点和在知性表现上的多元意象，分组成二十七卷(辑) 。我以“洄澜读者”的眼睛看这本选集，直觉编者对作者“诗想”的总体表现，完成了当代诗选合宜的专业目的，那就是展现了作者情怀和艺术所具同样纯度的作品。

这本选集既然脱胎自《郑愁予诗集》（I & II），我就录一段诗集I“脱序”的文字罢。

“序”，其实是生命无可避免的过程， 是构成传承脉络的天生艺术。花之有序，环蕊成艳，是赋予植物以静制动的力量。诗经之有序，为诗的文明立下基本定义，渐渐形成“文秩”，在历史的秩序中站着成为领班的地位；若是为一般的书作序，是否也赋予这本书生命的意义？则使命的重量巨大，又如何举得起来？这也包括自己的书在内罢！与其写“自序”不如将序脱去，任由行句真朴无遮地展露，不正是很清凉自在的吗？所以称之为“脱序”。

那么下面再录诗集II “藉序”的述说：

所谓单纯的诗人，必有其出自特殊的单纯“气”而产生的特质。对此，我的臆想大致是这样的：一方面他（她）不会优游于世外，因为其内心无一刻不在关切人类的状况──性灵的，文化的，以及灾难的──且时时引为创作上的原生力；另一方面他(她)应该不会在意自己名声与利益的增长。如果诗人果真有了所谓的诗名，那是由读者读出来的；在历史上果真获有所谓的“地位”，他（她）会相信纯然是由于站在自己诗艺的高度上。然而，这样的气质是何其的少啊！

一个诗人在写作初始时，这“气”会自然地推出一种无可言喻、几乎能决定一切的性向。从观景、融情与诗想的发生，到对某种思维形象的偏执，无论是安静平和的，抑或是嘈嚣高拔的，诗人的“气质”在无形中主宰了诗人的“不自知”；待诗写成公诸于世后，亦常为读者所“不能透知”。就以我作品的构成来看（含语言和内容），它有时明开、朗阔，介入时事，有时则是暗阖、隐逸，潜在内心。因此，这种多面性也为我带来不同的称号：革命诗人、浪子诗人、游侠诗人、海洋诗人、山水诗人、现代的唯美诗人以及纯中国风、边塞风、学院风乃至我认为极不相称的所谓“婉约派”。至于“气质”一环，在论者的眼中则成为羚羊挂角，无处可寻了。

诗中的人物都是我移情的替身，带有我对生命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悯。当我更进一步做横的检视时，令我瞿然心惊的是：我的诗作里，无论是哪一类的素材，都隐含我自幼就怀有的一种“流逝感”。究之再三，这即是佛理中解脱悟境的“无常观”了，后来我在纽约的两次演讲，便用“我的无常观与诗俱来”作为讲题。

“无常观”对我是一种自识后的了悟。终于可以从我的心理历程中覆按出原生的气质。从笔名、书名、时而跃然纸面的语汇和暗喻，我发现由“无常观”衍生的主题，涵盖了我大多数的篇章。《衣钵》、《三二九前夕》、《小站之站》这些人称的诗，都可视为在自我观照下的“现身说法”。对生命的悲悯，加之对大自然“仁和”的体念，使我的“山水诗”、“爱情诗”以及“咏怀诗”，在迥异的艺术形式背后，沉潜着一个由同一气质形成的内层世界。上面所述对我的称号，大略也都可以覆按到原本了。

大致来说，论者说我的作品在诗的行星大地上，可以分成好几个板块：1. 作品中凭性灵之表现顾念弱势族群的，抒发自我民族节义的，借路宗教悲悯能量的，目标是彰显人道精神力主和平的，因此我便被称做“任侠诗人”了。2. 多篇作品表现离愁、殇逝、思亲，写出“散诗纪游”以及异域漂泊之情怀，则被冠以“浪子诗人”。 3. 亲近大自然山川，抒辽夐大漠及接天海洋之情，便被称为“山水诗人”。4. 藉风花雪月之喻，感怀时间的欢愉与迅逝，所以存愁，所以纯爱，所以倘佯生命中之畅饮，乃有“浪漫诗仙”的称谓。 5. 写人文哲思、主知咏物以及写天真的童诗，写民风诗史，心存永恒的静谧，又不免被视为书斋生活的“天真诗人”了。

若以艺术完成的尺度来丈量，这行星上的地貌其实只有两种状况：平静丰饶眷养苍生孕育田园婉约的阴柔，要不就是断层磊磊岩浆待喷而以警世为自然迸发之阳刚。然而对人类来说，这阴阳一切都是无常的。是的，这就是诗人的性灵。无常就是诗之真诚，带来完成艺术无憾的满足。我们永不辜负短暂，写出每个今天是每个明天的序，“旦复旦兮”！

《郑愁予的诗：不惑年代选集》近日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推出，是郑愁予时隔多年后在大陆出版的一部诗歌精选集，全书共分27辑，精选了郑愁予*代表性的诗作211首，基本囊括了诗人创作黄金时代的诗歌精华。

郑愁予，原名文韬，1933年济南出生，抗战儿童，内战少年，在大江南北及祖藉河北宁河与北京度过；青年在台湾及海外受高教：学士（台北大)、美学文创硕士(M.F.A，Iowa爱荷华大学英文系）PhD候选人（Iowa新闻传播学院）；文学博士D.Litt加州世界艺术学院） 。缘起1967年的美国务院与爱大共创国际写作计划，郑愁予是位华人受邀，期满复转修学位，毕业后在爱大、耶鲁等大学任教；于康州Trinity College兼汉学创课教授3年，这所大学抗战前是上海圣约翰大学盟校。于耶鲁任教31年后荣休，获终身在校讲座（emeritus)驻校诗人。近年受聘香港大学、香港城市大学、台湾清华、东华等大学讲座教授、金门大学专任讲座教授。两岸多所大学客座教授，包括中国青岛海洋大学及台湾海洋大学。

回溯15岁（1948年）求学北京大学暑期文艺班；16岁于衡阳道南中学印行本诗集《草鞋与筏子》；22岁在台北现代诗社出版诗集《梦土上》；加上随后的两本诗集合为《郑愁予诗集I 》，已印刷达200余版，被选为30年来影响台湾转型的30本书单诗集；《文讯》问卷选为受欢迎副刋作家；选入20世纪新文学经典中诗人得票者；诗作被谱为歌曲多；美国跨国媒体Discovery于2007年来亚洲制作报导影片《迷样金门》，邀请郑愁予主讲金门史话，诵读海洋诗作，这部报导影片在亚洲24国及地区播放，有一亿以上家庭得以观看。台湾目宿媒体制作传记影片集《他们在岛屿写作》，首邀郑愁予为传主，并在郑氏落籍地金门开拍而在耶鲁及爱荷华杀青，采郑诗《如雾起时》为名。2014年端午庆祝宜昌屈原节，应邀三峡大学演讲，学子5000人挤满体育馆。曾兼任台湾《联合文学》总编辑3载；获台湾多种文艺奖及多所中、外学府与文化团体赠终身成就奖。多年来诗作被台、港、新加坡、大陆等地编入华文教科书，这是诗人平生感怀的民族荣宠。

目录

 ...... 序言

梦土上

 ...... 雨丝

 ...... 归航曲

 ...... 偈

 ...... 定

 ...... 错误

 ...... 客来小城

 ...... 梦土上

 ...... 乡音

 ...... 风雨忆

 ...... 赋别

边塞组曲

 ...... 残堡

 ...... 野店

 ...... 牧羊女

 ...... 黄昏的来客

 ...... 小河

 ...... 琴心

山居的日子

 ...... 俯拾

 ...... 山外书

 ...... 山居的日子

 ...... 落帆

 ...... 崖上

 ...... 红的，蓝的

 ...... 结语

 ...... 港边吟

 ...... 小溪

 ...... 殒石

 ...... 七月

 ...... 三年

 ...... 爱，开始

 ...... 岛谷

 ...... 北投谷

船长的独步

 ...... 我以这轻歌试探你

 ...... 小小的岛

 ...... 船长的独步

 ...... 贝勒维尔

 ...... 水手刀

 ...... 晨景

 ...... 如雾起时

 ...... 海湾

 ...... 小诗锦

 ...... 相思

 ...... 恋

 ...... 除夕

 ...... 晚虹之逝

 ...... 雪线

 ...... 卷帘格

 ...... 港夜

 ...... 钟声

采贝集

 ...... 下午

 ...... 草履虫

 ...... 未题

 ...... 静物

 ...... 采贝

 ...... 姊妹港

 ...... 一四病室

 ...... 清明

 ...... 左营

 ...... 贵族

 ...... 当西风走过

 ...... 生命

 ...... 度牒

 ...... 梵音

 ...... 媳妇

知风草

 ...... 天窗

 ...... 情妇

 ...... 知风草

 ...... 四月赠礼

 ...... 窗外的女奴

 ...... 夜歌

 ...... 水巷

右边的人

 ...... 裸的先知

 ...... 盛装的时候

 ...... 后的春闱

 ...... 雨季的云

 ...... 右边的人

 ...... 编秋草

 ...... 小站之站

五岳记

 ...... 卑亚南蕃社

 ...... 北峰上

 ...... 牧羊星

 ...... 秋祭

 ...... 努努嘎里台

 ...... 南湖居

 ...... 鹿场大山

 ...... 马达拉溪谷

 ...... 霸上印象

 ...... 云海居（一）

 ...... 云海居（二）

 ...... 浪子麻沁

 ...... 雨神

 ...... 花季

 ...... 绢丝泷

 ...... 风城

 ...... 大武祠

草生原

 ...... 边界酒店

 ...... 醉溪流域（一）

 ...... 草生原

燕云集

 ...... 燕云之一

 ...... 燕云之二

 ...... 燕云之三

 ...... 燕云之四

 ...... 燕云之五

 ...... 燕云之六

 ...... 燕云之七

 ...... 燕云之八

 ...... 燕云之九

 ...... 燕云之十

大韩集

 ...... 四月

微尘集

 ...... 老水手

 ...... 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