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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复兴
出版社武汉大学出版社
ISBN9787307164697
出版时间2015-09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23元
货号23780764
上书时间2024-10-20
文集编好之后,想起放翁的一句诗:四海交情残梦里,一生心事断编中。似乎有些吻合此境此情。
想我交情远不足四海之阔,心事也远没有那样跌宕起伏,但交情和心事毕竟还有,而且,多写进了文字当中。文集给了我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走过的路的一个机会,即便走路的姿势不那么漂亮,脚印却或深或浅地印在路上,所谓雪泥鸿爪的意思吧。
我的文字次变成铅字,是1963年的暑假过后。那时,我读高一。是北京市的一次少年作文比赛,叶圣陶老先生从中挑选出二十篇作文.逐字逐句修改,并在每篇作文后面写下评语,编成了一本书《我和姐姐争冠军》,我的文章《一幅画像》忝列其中。
我的文字第二次变成铅字,是在九年后的1972年。那时,我在北大荒一个生产队的猪号里喂猪。1971年的整个冬天,大雪封门时无处可去,又无事可干,趴在烀猪食的大锅旁,断断续续写了十篇散文。我想请别人看看我写得怎么样,想起了叶圣陶老先生。那时候,他已经被打倒,没敢将稿子寄他,便寄给他的长子叶至善先生。没有想到,很快收到叶至善先生的回信,而且,像他的父亲一样,将我的十篇散文逐字逐句地进行了修改。1972年的春天,我从中挑了一篇《照相》,很快就发表在新复刊的《北方文学》上。
我实在是幸运的。在迈向文学这条虽不辉煌却迷人的路上,一开始便遇到了属于真正大作家的叶圣陶老先生和叶至善先生两代人。说四海交情,如果不是攀附的话,两位叶老先生,应该是值得怀念的了。
如果从1963年算起,我的写作年头有52年;如果从1972年算起,我的写作时间有43年。不敢冒充说是一生心事,起码大半生的心事,像树的年轮一样。留存在我斑驳的文字中。
我喜欢放翁说的“心事”这个词。文字生涯,其实注重的就是心事,无论是自己的心事,还是别人的心事,都是心事。自己的心事,需要有勇气和细心去触摸;别人的心事,需要用敏感和善感去沟通。我想,古人所说的剑胆琴心,应该包含着这样的意思吧。
因此,我不像有的作家把文学当成经天纬地之大事,总觉得那样会将文学慷慨而膨胀。文学没有那样的“高大上”。文学还是属于心事的范畴。而不属于政治经济乃至哲学范畴,尽管它可以有它们的因子在内。好的文学,从来都是从心灵走向心灵,曲径通幽,一路落满心事的残花落叶。布罗茨基讲:“归根结底,每个作家都追求同样的东西:重获过去,或阻止现在的流逝。”我以为,这个过去和现在,指的更多的是作家个体化的生命和生命中重要的心事。在文学的创作中,这些为细小甚至被别人忽略不计的心事,才具有了艺术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些残花落叶,才获得了艺术生命的气息。在大干世界的变化中和漫长历史的动荡中,唯有心事易于让人们彼此相通,从而相互感动或慰藉,从而重新面对自己和他人,乃至更为广阔的人生与世界。 所以,当我的文集编者敲定下出版意图之后,询问我对编选文集的想法时,我说,不要编的卷数太多,十卷已经足够。这样的想法,便是基于我对文学基本的认知。文学,即便不可或缺,但也没有那样的重要。况且,我自己所写的文字不少是垃圾,或幼稚浅薄,犯不上堆砌一起,滥竽充数。能够有十卷可编,有人可看,已是幸事。这些文字,不敢冒充什么花儿朵儿,不过是一些一闪而过的露珠和草萤,但露珠非珠,却也有‘丝来自内心的湿润;草萤非火,却也有一星属于自己的光亮而已。
我要非常感谢文集的编者张福臣先生。几年前,他曾经对我说:我一定要编一套你的文集。那时候,我没有当回事,以为他只是出于友情说说而已,因为现在的文学并不那么景气,出一套文集,肯定是亏本的事情。没有想到,今年夏天刚刚到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出版文集的事情都料理妥定,说就等你编好文集交我来出了。我猜得到,运作这一切事情,他所付出的心血劳力,以及友情。
我还要感谢墨人图书公司的老总陈志刚先生,我和他素不相识,却得到他的青睐和鼎力相助,让我十分的感动。这或许正是文学能够给予我一点温暖和温馨的地方。
同时,我要感谢武汉大学出版社和这套文集的责编张璇女士,没有他们的支持,这套文集是出不成的。
这十卷文集,不包括小说、报告文学和理论集,只选取散文随笔部分。为了编选省事,我选择了十本散文集,除《父亲母亲》卷和《老院记事》卷,其余都曾经出版过单行本,只是进行了一些删削和补充。也就是说,这十卷文集,其实只是选集。它们不是结束,只是又一个开始。我希望,能够如君特·格拉斯当年出版他的本书之后所说的那样:“从此以后,我就这样生活在一页又一页纸之间,生活在一本书又一本书之间。”我曾经说过:铅华落尽,年老之后,能够有自己喜欢的一束书可读,再能有自己写的一束书可编,实在是堪以自慰的乐事了。
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入,读到这套文集?我的心中充满好奇。如今的出版物实在是太多了,一套十卷本的文集,单摆浮搁在那里,厚厚的一摞,显得很有些成就感,也能够满足一下虚荣心。但在浩瀚的书海里,很容易瞬间就被淹没。心中暗想,不管是什么人,能够在偶然之间遇到并随手翻阅这套文集,都是一种邂逅。我相信,都会触动我们彼此的一点心事。
2015年7月盛夏于北京
这些先后的顺序是不能变的,而且不让人插手帮忙。后,在缸口包上一层纸,不能包塑料布别的什么,说那样不透气,酸菜和人一样,也得喘匀了气才行,渍出来才好吃。
那时候,只关心吃,不操心别的,不知道母亲到底渍酸菜要渍多少时候,便没有把母亲这门学问学到手。只记得不到时候,母亲是不允许别人动她这个宝贝缸的。当她的酸菜渍好了,亲手为全家做一盆酸菜熬肉或酸菜粉丝汤,看着我和弟弟狼吞虎咽,吃得香喷喷,满脸的皱纹便绽开一朵金丝菊。对于母亲,渍酸菜是变废为宝,是把菜帮子变成了上得席面的一道好吃的菜,是用有限的钱过无限的日子,并把这日子尽量过得有滋有味。那时候,是母亲的节日。
母亲渍的酸菜伴我度过整个童年、青年,甚至大半个壮年时期。自从母亲那年的夏天突然去世,我吃的酸菜只有到副食店里去买了。
母亲渍的酸菜确实好吃,不是像现在买的酸菜,不是不酸,就是太酸;不是硬得嚼不动,就是绵得没嚼头。其实,酸菜不是什么上等的名菜,母亲渍酸菜的技术是年轻时在老家闹饥荒时学来的,她好多次说那时候渍的酸菜是什么呀,净是捡来的烂菜帮……像现在的孩子不爱听父母讲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一样,那时我也不爱听。母亲去世之后,我自己也曾经学着渍过酸菜,但那味道总不地道。我知道,艰苦时学到的学问是刻进骨髓的,平常的日子只能学到皮毛。
如今,我只有到副食店里去买酸菜。如今,只有母亲渍过大半辈子的酸菜缸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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