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其事的每一天

自序

不难，不易

新年来临前，将家里彻底地打扫了一遍。忙了整整两天，捆了几十个垃圾袋，用长长的拖把伸出去擦窗子，洗衣机几乎没 有停下过。

扔了上百样东西，丢了十几趟垃圾，十几年前的旧物竟然还能被翻找出来。完成这一切，我与先生腰酸背痛地开了一瓶酒，蹲在厨房，都很疑惑，虽然扔掉了那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 但这个家好像什么也没少，哪里也不空。并且，我们都知道下一次再扫除，仍然可以找出桩桩件件尘封的回忆，见光“氧化”。

原来家才是宇宙间大的黑洞，远比窗外那个世界更丰盛、 更窅深、更无涯。

喝完酒，我们在门口贴上亲笔写的对联，横批是大大的“世 界和平”四个字，字写得幼稚，但贴起来快乐。

我虽然并不总是很快乐，但我容易快乐。 或许因为让我快乐的那些事物也都唾手可得，媒介得之不难，那么获得一个快乐的结果也同样没有那么难。季节变迁，季风来去，空中迁徙的云朵，连着书房的小阳台，囤满酒与牛奶的小冰箱，西郊的植物园，东四常走的一条小胡 同，深夜里一次漫无目的的步行，偶尔独自做一些事情……我的 快乐就在这些琐碎又不值什么钱的小事之中一个接一个地冒 出来。

我总觉得，人与人的悲欢不相同，但有时候也相通。 有些快乐确实不同，比如买许多品，比如去北极海域观鲸，比如拥有无懈可击的爱情，比如徒步山林，比如飞滑翔伞或 者潜入深海洞穴，它们无疑是人生中带来快乐的大事，但代价昂 贵：可能是钱财上的，可能是能力上的，也可能是时间上的，很 难复刻，需要筹措资本。

但还有许多微小的快乐一定是相通的，只要我们仰起头，就一定能看到一样的日月星辰，我们在各自的城市里一定有那么一个老地方，我们总能在一朵花开里看到千愁万绪，这些场景是那 么寻常，也那么无偿。

生活的波峰与波谷不会每天反复，生活更多的是粼粼波光， 是细细缓流，是一点，是一滴，从这些点滴里寻找快乐，一定不那么难。

只是无偿，生活还有另一种无常。 新年伊始，我还没来得及去花市抱回鲜花，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就关上了每个人面前的那一扇门。

许多人的人生瞬息间翻覆，我们听了很多坏消息，我们日日 期盼着好消息。这一刻，我想很多人一定都和我一样，被迫重新 审视自己的人生。

从前总以为自己拥有的一切理所应当，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屋 檐，有可以依靠的家人，有热爱的工作，有去看世界的自由，而 现在，我发现原来并不是这样。

我从前以为不难的那些快乐，其实才是真正的不易。那些标好了价格的快乐，大不了我们不买。居家隔离的日子，突然发现，生活中好像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额外的东西，缺了少了之后并不伤筋动骨。

可是那些来自世界的免费馈路也好，一只依赖你的 流浪动物也好，平静的家庭生活也好，朋友的陪伴支持也好，蓝天 白云也好，如果这些纷纷消失，那我的生活还剩下什么呢？

原来，这才是无价的意思。所谓无价，是要用自己全部的生活来换取，来维系。

有很多人在说，疫情过去我想见谁，疫情过去我想做什么，疫情过去我想去吃哪家餐厅，疫情过去我要换一种生活。

疫情过去，也许我们就会开始认真对待生活里的细枝末节。毕竟，我们拥有的那些看似不值钱的一切，才是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里真正有可能埋藏着的幸福的矿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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