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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为攀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有限公司
ISBN9787569912630
出版时间2016-07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38元
货号8922767
上书时间2024-12-21
铸鼎
我在地下睡了很长时间。
一般只有死人才会长眠地下。我不是死人,却和死人睡在地下的时间一样长,可以说,我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但死人一般有活人追忆祭奠,而我却早已被世人遗忘,从这点来说,我不及死人。可话又说回来了,死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花草树木一样,不会思考,更不会说话,而我不仅能思考,还能记起自己的故乡,所以我又比死人强。
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我经常做梦。我突然发现纠缠我的梦境可以很好地解释这个世界。我一般都在白天合眼,晚上睁眼。很多人认为地下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但在我看来,地下是昼夜□为分明的地方,只要在地下听到鸡啼,我就能知道太阳出来了,而月亮升起的预兆一般是犬吠。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凭借着鸡啼犬吠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
不过,这个情况不久之后就出现了变化。那天,我听见了两阵鸡啼,即在同一天里出现了两个白昼,而本该到来的黑夜却无故消失了,这两阵鸡啼的间隔时间刚好跨越了一个白天。正当我准备睁开眼时,发现天又亮了,我刚睡醒又要继续入睡,就像我出土后经常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里倒时差一样。我感到很奇怪,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是没有可能,我待在地下的时间太长了,耳朵难免出毛病,即使没有问题,也难保没有层积的淤泥、动物骸骨和一些矿物质堵塞我的耳朵。
层积的淤泥,在我出土后,我发现它们竟能驱动运载我的那个庞然大物。这个怪物长有四个不停滚动的圆圈,驾驶它的人在我看来和地下那些动物骸骨的轮廓几近相似,而由那些矿物质打磨的装饰品也挂在他的脖子上,戴在他的无名指上,比夕阳的余晖还灿烂。
我掏了掏耳朵,发现自己没听错。确实又是一阵鸡啼。过了很久,我发现出毛病的不是我的耳朵,而是地上的世界。地上的人嫌白昼太短了,人为制造了很多会发光的物体,当这些发光物在黑夜到来之后集体发射出恍如白昼的光芒时,让那些本该进巢做梦的鸡不禁以为天又亮了,只好强打起精神,对着并未泛出鱼肚白的东方引吭高歌。
这倒让我想起了以前遇到过的一些怪事。还是在地下——是不是在同一个地下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总觉得地下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漂移,我现在距离当初入土的地方隔了十万八千里也说不定——我突然感觉头上被类似于倒塌的房屋砸了一下。我好像包在茧中的虫子一样,遭遇了来自外界的重击,好在这层茧足够坚实,并未让我受到丝毫伤害。我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又被人举过顶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凹坑,还崴了自己的脚,经过很多锻铜匠的精心修补,才得以恢复原貌。
我从一口突然移到身旁的井里往上看,发现很多马车在运载着修建宫殿所需的大理石,而这些大理石都来自高山,或者连鸟兽都很难征服的悬崖。这些民夫就靠一双长满老茧的双手和那个充满韧劲的肩膀,将这些大理石肩扛手提,运到山脚下停着的马车上。这些马车浩浩荡荡地把大理石运到王朝的都城,建造起一座座巍峨的宫殿。但一般不要多久,这些宫殿又会毁于下一次战乱中,新的统治者又会征万民,运巨石,重建毁于战火的宫殿。
有一个年迈的民夫经过井口旁时,体力不支,不小心将巨石砸在了井边,就是这声突兀的巨响让我此后经常做梦。他试了好几次,欲重新背起这块足足有百斤重的石头,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再也扛不动了。他和巨石一样也砸在了井边。在他断气之前,他把头凑到了井口,让我得以窥见他那张饱经磨难的脸。这张脸除了那双还会转动的眼球,其余的部位都僵化了,就如罗盘一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他想喝一口水,但井底离他太远了。他够不着。他□后永远地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他挂在井边的那张脸,很快被虫蚁蛀空,不久显现出镂空的骷髅,他身上的衣服也随着四季的更迭,变得比风还碎,比水还稀。
可以说,这样奇怪的事我经历得不少。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我会说话就好了,那我就可以让这些人类,让这些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少干点愚蠢的事,多做一些明智的事。至于何谓愚蠢之事,何谓明智之事,倘有和我活得一样长的人应该能分清楚。但人类的寿命一般始于混沌之时,终于明事之前,即是说,人类的寿命长度不足以让他们明晰事理。我觉得只有周而复始的太阳和月亮有这个本事,但它们每天都悬挂于天际,从来不愿意屈尊降到人间,把这些道理告诉世人。
看到这个可怜的民夫,让我想起了我诞生的那天。我由来自首山的铜制作而成,首山在今天的河南境内,因为八百里伏牛之首,故得名首山,我□后成型也是在同为河南境内的荆山之下。当时采铜的民夫可不比这些运巨石的民夫少多少,至于冶炼锻造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换言之,我的诞生其实比建造宫殿所耗费的人力还多。想到这,我的心里涌现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羞愧之情。我刚开始的作用是拿来炼丹,但凡对历史有过了解的人都知道,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帝王都有过长生的夙愿,打造我的黄帝有之,嬴政有之,就连号称千古一帝的李世民亦有之,更不用说后世那些不安帝王本分,只懂享乐的糊涂君王了。
当我重见天日被运载到那个有四个圆圈的怪物身上之后,很多人都对我紧实的皮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不相信几千年前即有如此铸鼎工艺。他们按照残缺的典籍上的记载,企图一比一还原另一个我,但美观及坚固程度都不及我分毫。我知道,从那时起,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我,只有我能说清我是由哪些材料构成,又是由何样火候淬炼而成。
要打造一个和我差不多的鼎,首先是铸模透气,这样才可以防止青铜冷热变化时收缩开裂,同时有助于空气排出,让器物表面更平整光滑。其次是刻字——说实话,我出土后已经不认识所见的那些字了。我被放在一个四面透明的玻璃柜里,外面贴的说明书,虽然看似和我所处时代的笔迹一样,但仔细看,还是有所差别的,甚至有的意思完全弄反了,这些不说也罢——在泥范上可直接刻字,铸成后文字笔锋清晰,甚至能铸出现代工艺也无法铸造的字画、镂空画、高浮雕等效果。然后是合模,必须保证上下两部分严丝合缝,半毫米的误差都会让鼎身上的字和花纹错位。然后是用上千度以上的高温对模范进行陶化处理,□后再往模范上浇铸铜水,便大功告成了。
黄帝□□次见到成型的我时,先是感到很吃惊,然后又是一脸难色。后来我才稍微摸清他的脾性,一般当他开心时,他脸上就会同时出现吃惊和为难的神情,这点,是让很多以面目表情丰富著称的戏伶都望尘莫及的。在之前他艰难战胜蚩尤时,他脸上也出现了这种表情,在之后他从我身上成功炼出仙丹,顺利实现“上骑龙垂胡髯”的长生梦时,我在地上看到逐渐升腾至云端成仙的他脸上又出现了这种神情。
那是我□后一次看到他,也是□后一次看到他那让我捉摸不透的表情。
此后,他的表情经常在我面前出现。后来,禹令施黯铸其他八鼎,加上我,总共九鼎,搬至夏邑,象征着九州。再后来,秦国崛起,在搬运九鼎的过程中,不慎遗失的一鼎,就是我。这怪不得搬运的那些人,是我自己要跑的。我没想到,我的出现非但没有消弭战争,反而让很多人误以为只要拥有了鼎就能成为君王。更可笑的是,很多人借我之名是假,满足自己贪欲是真。在我消失之前,我曾砸死了那位大力士秦武王。每次想到这,我的眼前都会重现这位明明全身筋骨已断,却还装成没事人似的大力士,看到他满脸大汗强行在臣下面前抖威风我就会忍不住乐出声。这是我单调的地下生涯仅有的乐趣。
或许这也是我此生□□做过的好事了吧。
看着没走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的秦武王,我不禁抬起了头,似乎在朦胧的云里又看见了那张似笑非笑,似气非气的脸,我浑身一觳觫,再抬眼看时,云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只有卫士护驾的喊声久久地回荡在耳畔。
我有一点需要补充,其实我□开始的作用很可能只是拿来蒸煮食物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性质就变了。或许从黄帝日渐苍老的那刻开始,又或者从人类以为成功战胜大自然的那天开始,反正,我后来就没再用来蒸羊羔,蒸鹿尾儿,卤煮寒鸦儿了。我被用来炼仙丹了。我不知道黄帝真是吃了从我身上炼的丹药成了仙还是用了障眼法欺骗了世人。但即使黄帝升天果真是一出谎言,人们还是愿意相信并设法让后人也深信不疑的。即便没有,也会虚构出另外一个替天行道、在炼丹炉里练就火眼金睛的神话人物。有时候,世人需要这样的精神鸦片麻痹自己。但说来好玩的是,这样的精神图腾□后往往会变味:□开始替他们声张正义的是这类人,□后剥削统治他们的同样是这类人。
炼丹,分为炼制内丹和外丹,前者本指在丹炉中烧炼矿物质以制造仙丹,其后有人以人体拟作炉鼎,用以修炼精气神;后者指通过各种秘法烧炼丹药,用来服食,或直接服食某些芝草,以点化自身阴质,使之化为阳气。后人经过数个世纪的炼丹,意外从丹炉里发现了一种“发火的药”,即火药。但可惜的是,华夏后裔通常用□□□□烟火爆竹,装点操办黑白喜事时的门面。这种死要面子的做法后来在洋人的坚船利炮面前可没少吃苦头。这些事在我长眠地下时可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辗转于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通过别的出土文物或是那些巧舌如簧的导游口中得知的。
它们或他们的话让我想起了地下那些不见天日的岁月。我的记忆始于黄帝锻造我那天,终于秦武王之死这刻。黄帝之前的事我一概不知,秦武王之后的事我也不清楚。虽然我在地下生活了好几千年,但我的记忆只有这短暂的数百年。还是后来在博物馆的日子里,我才续上了其余时间里所发生的事,这才稍稍让自己看上去真的如活了几千年一样的老怪物那般厚重、沧桑。
在它们的讲述中,让我知道了那些运载大理石的民夫是怎么回事,更让我知道了后来我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那段漫长的历史,却丝毫没有损失,因为历史看上去好像是在变化,是在进步,但实则一直在原地踏步,变化和进步的只是一些器物。而人,掌管器物的人类却始终没变。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打架的方式有所变化而已,□开始是用削尖的木头,然后是钝了的刀,□后是枪炮。
随着打架方式的改变,人们的道德观也相继提高。这体现在强者每次战胜弱者所摆出的姿态上,而弱者只能被迫接受强者所施加的道德。强者才有道德,弱者只有屈从。此外,审美观念也有所变化,只要看看现在的人是如何崇尚纤瘦的,就能大概知道古人是怎么向往肥胖的。这在字画、建筑等一些艺术品上也有所体现。
在他们的讲述中,我才知道我生活的那段历史居然和他们的讲述有如此大的出入。这本该属于我的记忆,却在他们故弄玄虚、添油加醋中变了味。他们说:“我的出现是用来洗澡的。”只不过没有控制好火候,将洗澡变成了蒸煮,并提到了一些大无畏敢为天下先的勇士。他们说:“我还能用来防雷。”依据是在我生活的时代,雷电经常劈死人,为此发明了鼎,人只要躲在鼎下,就能有效避雷。“这比美国的富兰克林用风筝引雷领先了数千年”。一字之差,避雷变成了引雷,同样是一字之别,坏事变成了好事。我后来才发现,本该用来反思的历史,却多了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充斥于印刷品上的各种对比性的表述更是让我看了直摇头。
从那以后,我就不喜欢听他们说话了。我本来在地下生活得好好的,非要把我挖起来。我知道他们不是真的爱我,而是我能提升他们虚假的荣誉感。他们把我挖出来后,连我的身世都还没搞清楚就急急让我在世界各地展览。在他们的印象里,鼎的作用已经被研究得很透彻了,不就是象征权力嘛。还真不是,象征权力是后人的附会,我只是一个用来蒸煮食物的器皿而已,就跟他们现在做饭所需的锅一样。把锅当成权力的象征,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但人类做出贻笑大方的事说实话可真不少,不仅用锅象征权力,□后甚至还发明出在石头上刻字,以此宣示皇权。
每当遇到让我困惑的事时,我都会想起黄帝。这位把我制造出来□后又抛弃我的人,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制造一口锅来蒙蔽愚蠢的世人?在我还深埋地下时,睡梦中他的表情都是喜怒参半的,当我见到几千年后的阳光时,他的表情就只剩下嘲讽了。我在地下睡得很安稳,但很奇怪,有时候安稳的日子能保持三百年左右,有时候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后来我才知道,地下的安稳来源于地上的和平,地下的动乱来自地上的战争。如果能提前知晓这个规律,或许我会有效利用那些安稳的岁月,这样我就不会在动乱的年月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每当睡安稳觉时,我总喜欢鼎口往上,鼎脚向下,就像我早年生活在地上时那样,因为这样可以让我能听到太阳升起的声音,还能偶尔聆听到风中的鸟鸣声。当我鼎口下罩,鼎脚上翘时,就是我失眠的预兆。
☆ 本书获得作家张抗抗倾力推荐。《时间陷阱》作者魏市宁、凤凰读书丁奇高、青年作者陶浪、青年评论家宋林峰 点评推荐。
☆ 作者林为攀为90后先锋作者、编剧,《文艺风赏》常驻人气作家,获得国内多个重量级奖项,被媒体评为新浪潮文学代表人物之一。
☆ 本书是作者林文攀极具代表性幻想文学故事合集,所选作品代表了其近几年文学创作的高度。如收录了掌阅文学创作大赛一等奖作品《骑鲸》。
☆ 作者林为攀文笔透彻明晰,所写内容非常诗意,所架构的故事情节错综复杂、跌宕起伏,再加上奇崛的想象力,整体风格十分迷人且具有较强的画面感。
时光不老,但它会带走我们的生命,以及曲解我们对这世界的认知,然后再用记忆碎片去拼补,换得一个自认为舒适的生存环境。林为攀所创作的每一个看似缥缈的故事,都能扎扎实实地落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大地上,你甚至能听到故事的根钻弄土壤的声音——如何面对孤独、独立、衰老,以及爱情。林为攀的文字就是这样,透过他奇崛的想象力而有了可以绞杀一切的力量,吞噬写故事的人、读故事的人和人所依赖的世界。林为攀的每一个故事,都很有嚼头,值得多次阅读,是当下青年作者文学创作中难得的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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