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选集

《萨迦选集》在新千年里出版了，这真令人十分高兴，因为它是外国文学的译介活动中翘待企盼已久的一桩大事。既是“十分高兴”，又是“翘待企盼”，莫非是故作隆重之状聊表祝贺之意的客套辞令耶？不是，并不是题跋作序的应景文章，而是欣逢文坛盛事心里确有所感的由衷之言。
　　冰岛萨迦是一种散文叙事文学，这类作品是氏族社会末期的产物，它们的内容多以历史事件和人物为依据，反映了处在氏族社会末期的各族部落和家庭的生活，歌颂了部落的贵族英雄。大部分萨迦叙述的是部落或氏族，甚至家庭内部的仇杀纠纷，而英雄的悲剧性格十分突出。这些故事大多在民间口头久为流传，写定的人往往无从考稽。
　　冰岛萨迦虽然具有这个名称，然而它的意义和价值决不局限于冰岛，仅表明反映欧洲氏族社会末期生活的文学以冰岛为丰富，这是因为早从挪威迁徙来的定居者把古代北欧和日耳曼人地区的历史英雄传说带到这里，形成独特的冰岛文学。从形式上它可分成诗歌和散文两种，诗歌就是埃达，散文则是萨迦。北欧海盗时期甚至在此之前亦即公元9世纪之前，在斯堪的纳维亚地区和日耳曼人地区广泛流行讲故事或吟诵，逐渐形成了民间喜闻乐见的口述萨迦传统，它比由行吟诗人吟诵带韵律的埃达诗歌更易为人接受亦更能发挥讲故事者的才能，而且经过表演者的加工，故事情节更跌宕起伏，脉络更错落有致，而人物更鲜明突出。简而言之，口述萨迦大致类似我国从宋朝到清朝广泛流行的而且至今仍保存这一传统的韵散文兼用连讲带唱的说唱文学或者是说书，而萨迦作品则相当于说唱的底本，比方说是：《清平山堂话本》、《全相平话五种》等一类的话本。其实，冰岛萨迦和宋代话本在表达叙述艺术上确有异曲同工之妙，非但两者写成的年代相去不算太远，而且后来也殊途而同归：萨迦开创了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长篇小说的先河，而宋代话本则发展成为演义小说。当然两者也存在着不同，冰岛萨迦叙述的故事中心内容仍不外乎仇杀纠纷，因为氏族社会末期血缘关系依然高于一切，而氏族社会中富有戏剧性的事件便是冲突和仇杀；而宋代话本则更着重宣扬忠君报国，因为那时候早已进入高度中央集权的封建社会。
　　《萨迦选集》所收辑的都是冰岛人的萨迦，这些家族萨迦都是叙述冰岛的人和事，这些萨迦都是产生于北欧海盗时期的文学作品，颂扬的人物上至国王下到农夫都是身兼海盗或者当了海盗才发迹起家的，因而作品中反映的意识形态和人物的观念全是北欧海盗式的。它们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大宋宣和遗事》，两者讲的都是“强人好汉”的故事，前者叙述冰岛海盗驾舟出没横行于海上，后者讲的是宋江等三十六人结拜聚义梁山泊的前后经过。

冰岛语中的“萨迦”一词是由动词“说”、“讲”衍变而来，其本义简而言之就是“叙述”或者是“讲故事”。在许多欧洲语言中，“萨迦”已成为一个标准名词，用来指描写中世纪冰岛或者挪威的英雄故事，或者指的是讲述一个家庭超过一代人以上重大事件的长篇记叙作品。本书收辑了久负盛名的六部萨迦：《文兰萨迦》《瓦特恩峡谷萨迦》《尼雅尔萨迦》《拉克斯峡谷萨迦》《埃吉尔萨迦》《贡恩劳格萨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概括冰岛萨迦的全貌。在这些珍品萨迦中，作者们描述了一个行将消亡的年代和文化，一个真实的古代世界。这个世界充满危险，它与生俱来的问题足以把善良的人摧残殆尽，但是它又容许个人不失尊严地活着，为他自己及其身边的人承担起责任。这些萨迦所展现的画面无疑有些理想化，可是渗透在其中的那些基本价值观念对今天的人们有着十分重要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