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诗词赏读

缘起

有情终古似无情

叫我写纳兰，我原是拒绝的。

我虽生长在烟雨江南，却有着一副爽直刚烈的心肠。秉性所致，故而不甚中意纳兰之清婉缠绵。闲来无事，翻阅几篇，竟是丢开即忘，不似当日读太白之诗，可以过目成诵。

诗缘情，情传意。既然我对纳兰“无情”，又如何能写出诚意之文字，与大家共享呢？况且，赏评纳兰诗词的书籍早已泛滥，有些是专情之作，文章上乘；有些是充数之文，满纸造作。如此纷繁，我一无情之人又来搅和，岂非自寻烦恼？

然而裴斐先生说：“做学问，也须有竞争意识与冒险意识……如不能超过前人，也要表现出自己的思想风格和时代特色。”

我写此书，无须做学问之严谨，反有稻粱谋之索求。两相较量，若是连一点竞争、冒险的意识都没有，那真该就此封笔，再不要品书论文了。

于是，我消磨了些床头时光，昏灯之下，捧卷慢读，以我之心境，解纳兰之诗词，欲寻一份落笔之处。

今日落笔，我仍需坦然相告：我对纳兰，并无深情。然而这并不妨碍我认他为清王朝的“国初词手”，也不妨碍我敬重他诚挚重情的品行。

纳兰出身于一个骑马射猎的民族，他保留了草原人的淳朴，吸纳了宋元以来中原文学的清雅，其词作多情婉转，王国维“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称赞，一丝也不过分。

纳兰笔下所瞩世界，不过是他为富贵公子、御前侍卫的所见所闻，难免局限；然而其文字所出，多是真情真心，少有矫饰奉承。这一点，莫说置于古今文场中，就是放之四海，也无疑是非常珍贵的。

因为纳兰毫不遮掩真心，故而情词切切，引人共鸣，当时人与今世人读来，都可暗生情愫。尤其是那些容易为情绪所左右以及情思单纯的人，难免遐思翩翩，不能自已。而我大约正是遐思不够，所以才对纳兰难有深情。

这是我写作此书的软肋，或许，这也是我的优势。至少我不会因为遐思太盛，而失却了静心看待纳兰的理智，所以，这满纸的文字，我只是以我之直肠度纳兰之真心；以寻常心态，做寻常文章；不求文字如何清婉迷离，但求心意真实可信。这也算是一种“有情终古似无情”吧？

不久前，我正品读乾隆时沈复之作《浮生六记》，其中有一段讲述了沈复与爱妻芸娘论诗。较之杜甫，芸娘更爱李白，沈复不解，因问：“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芸娘答道：“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

芸娘之言，可解我之踌躇。所以，我终还是落笔了。这书中赏评之语，不再是传统的词句解释，官方评说。我以我心看纳兰，更在乎词章背后的人生故事，情感世界。这乃是一家之言，若能得些许读者的认可，我愿已足。

周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