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学文本细读与跨学科比较

孟学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高研班。先后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青年文学》《山花》《清明》《广州文艺》等报纸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200余万字。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山路不到头》《惊慌失措》《城市很近家很远》、散文集《守望》《窑片》《阳光的舞蹈》、长篇儿童小说《雏鹰飞过山》等多部作品，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贵州政府文艺奖等多个奖项。

清扬刀 001

哨卡 016

眼睛 031

野山 041

春水向东流 051

冰天雪地 070

一路平安 083

心愿 095

撬石头 106

送礼 121

搬家 137

向往 150

抓鱼 160

猴鼓舞 170

迎春 180

四叶草 192

一

突破白军包围圈，冯清扬遇到了搜山的保安团。保安团看冯清扬只是乳臭未干的娃娃，又是孤身一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们挡住他的去路，要生擒他去甘溪场领赏。

挥刀砍杀过后，冯清扬冲入树林，血红的夕阳在西面山尖上将落未落。

林子是片小林子，在断崖边上。冯清扬逃进林子，保安团围在林子外。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团兵在林子外又叫又骂，不断往林子放枪。

冯清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身靠崖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肚子在刚才的搏斗中被砍了一刀，刀口很长，从肚脐眼一直延伸到右腰，有血汩汩从伤口流出，刀锋锲入身体，砍破棉衣，破开柔软的皮肉。冯清扬靠着石头，见不远处长着几根止血藤。他一边注视林子外的动静，一边挪动身子，将止血藤扯下，放在口中嚼了嚼，压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他解下绑腿，裹住仍在冒血的伤口。伤口钻心地疼，血水渗透绑腿，染红了他身后的石壁。冯清扬的身体在发抖。他右腰最下边的两根肋骨断裂了。

围在林子外的保安团还不知道冯清扬受伤，也不清楚林子内除了冯清场，是否还藏着其他红军。团总指挥团兵往林子放枪，督促团兵往林子进攻。团兵们畏惧不前，谁也不敢贸然出击。副团总提议，林子里无路可退，里面的人已成落进陷阱的困兽，先围住林子，摸清情况再一鼓作气冲进去抓人。

保安团不进攻，冯清扬也出不去。仔细观察，他悲哀地发现，林子是一块绝地，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他刚才进来的地方。他身旁不远处是断崖，断崖下隐隐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他靠着的石头边是一壁高大陡峭的悬崖，悬崖如刀削，抬头望不见顶。冯清扬即使不受伤，也无法攀越上去。

饥饿加上伤痛，冯清扬很虚弱，大颗大颗汗珠从头上冒出，稍一活动，伤口就钻心地疼。

保安团围住林子，耗着冯清扬等待天黑，冯清扬边包扎伤口边想对策，伤口虽不在要害，但伤得很重，是不可能再杀出生路了。

包扎好伤口，冯清扬耗尽了全部力气，他的左腿也受伤了。冯清扬用手摸了摸，左腿的伤在后部，屁股往下一点的地方，刀口很深，几乎伤到骨头，伤口处皮肉翻开，在往外流血，冯清扬顾不上包扎腿上伤口，从口里吐出残留的止血藤口液，胡乱涂抹在伤口上。

处理好伤口，冯清扬靠着石壁深吸了一口气，把刀拿到胸前，用手轻抚刀面，刀上留有还没凝固的血迹，光影像流动的露珠闪耀在刀刃上。

冯清扬用刀拄地上，试图站直身子，刚站起来，又疼地坐了下去。他索性坐到地上，一手拖刀，一手撑地，慢慢往断崖边挪去。

天越来越黑，崖下流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保安团向林子进攻，有组织地摸入林子。影影绰绰，从不同方向，猛扑向冯清扬刚才藏身的那块大石头。

冯清扬将刀扔下断崖，闭上眼睛，腾身扑向崖下。

二

红军走了，追赶红军的湘军也走了，昨天还打得不可开交的的两支队伍，突然间就从甘溪场一带消失了。

罗家寨砍柴人罗廷栋，—大早就来到黑滩河谷。

钻进林子的罗廷栋，柴还没有砍到，一眼看到了一小条红布。红布很小，颜色不再鲜艳。红布斜飘在一丛密实的荆棘上，若隐若现。罗廷栋好奇地走过去，伸手去够红布，抓住红布一拉，拉出了沾满血迹的刀把。

一把大刀从荆棘中被扯出，锋芒刺激罗延栋的眼晴。罗廷栋仿佛被烫着，缩回手，刀从荆棘蓬滚落地上。罗廷栋下意识后退身子，警觉地四处查看。风吹动树叶沙沙响，两只松鼠在不远处的树上跳来跳去。一棵挨着一棵的树擎着高大的树冠，遮盖着树下的灌木丛和荆棘。罗廷栋很害怕，如芒在背，身体紧张，双脚发抖。风撼动树林，在他四周搅起阵阵恐惧，树冠、灌木或荆丛，仿佛深藏着许多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除了大刀，罗廷栋在荆棘周围不再看到别的物件。

罗廷栋把刀拿在手上，刀身冷气森森，刃口上结着几滴露珠，在阳光照射下，露珠仿佛不停地流动，流淌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凉意。刀是好刀，长三尺有余，刀头宽而厚，刃薄而利，铁铸的刀把与刀盘浑然一体，刀腰刻着标识，刀把后一圆环系着红布，看上去更加美观协调。刀很沉，罗延栋手和心都感到沉甸甸的压力。这是一把红军刀，只有红军使用的大刀，刀把上才会系着红布条。前几天路过罗家寨的红军队伍，背着各种各样的刀，刀把清一色系着红布条。罗廷栋把刀拿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刀上沾满的暗红色血迹，阴森地刺激罗廷栋的神经。罗廷栋把刀丢到地上，紧张地再向四周巡视一圈，俯下身子又把刀捡了起来。几只鸟在树林间飞来飞去，鸣叫的声音特别清晰，有阳光从树尖漏下，少部分漏到地上，很大一部分直射在不远处的崖头上。罗廷栋抬头看向崖上，一缕一缕的阳光，投射下来，几株长在崖壁上的羸弱小树，在随风晃荡。一只翱翔的鹰，一忽而飞上高空，一忽而插进山谷。鹰在山谷上来回绕了几圈，最后收紧翅膀，站立到崖顶一棵高大的岩杉树上，树粗大的枝干远远跨过断崖，伸向黑滩河谷。

罗廷栋不识字，看不懂刀面上的字，更分不清是铁匠铺的名号还是持刀人的印。不知道这把刀出自哪家铁匠铺，是谁把刀丢弃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罗廷栋眯眼观察刀锋，阳光照射在刀锋上，锋利的刀刃闪耀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青光，罗廷栋掂了掂刀的重量，随手挥起砍向身旁一棵差不多手腕粗的小树，树被拦腰砍断。好刀！罗廷栋在心里叫了一声。罗廷栋又挥刀砍向一棵比手腕粗的竹子，竹子也被拦腰斩断。

罗廷栋一下子就喜欢上这把刀了，刀刃锋利，使起来得心应手。罗廷栋决定把刀带回家，但不是现在。红军刚刚过去，湖南来的军队、保安团、甘溪乡公所民团如蝼蚁蝗虫，密集进入各村各寨搜捕散失的红军。特別是保安团，打着搜捕红军的旗号，入户翻箱倒柜，大肆抢劫财物。

《春水向东流》是一部传承历史、盛赞新时代发展变化的小说集，由《春水向东流》《一路平安》《撬石头》《心愿》《清扬刀》等十余篇短篇小说组成，通过对不同时代不同人物的命运书写，为芸芸众生画像，刻画了普通人在各自的人生历程中执着追求、无畏艰难、无私奉献的典型景像和动人故事，所辑录的小说曾先后在《民族文学》《天津文学》《山花》《清明》《南方文学》等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