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致青春中国青少年成长书系

密室

    车子沿着云锁雾深的盘山公路蜿蜒向上，林殷盯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意识也涣散开来。职业习惯常常让她产生一种眼前一切都颇失真的错觉。从业转眼数年．每日晨起梳洗时，镜中的少许皱纹直率地告诉她，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早年她曾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心理学专业排名第一的宁市师范类高校，后顺利进入宁市最好的高中，成为一名心理老师。三年前，她选择跳出体制。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个人心理咨询工作室。人的心灵生病了，需要心理咨询师．心理咨询师为了防止自己的心灵生病，需要督导。督导是心理咨询师的心理咨询师。那时候的林殷，被积年累月窥见的孩子心灵的秘密所捆绑而不堪重负，心灵的城墙已摇摇欲坠，于是选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拖着精疲力竭的身躯，寻到督导门上去。

    她把自己像丢皮球一样丢进柔软的沙发，任由身体像流水一样陷进去，情绪也跟着一起陷进去．然后开始尽情大哭，眼泪鼻涕都糊在怀中的抱枕上。督导没有阻拦她，也没有安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陪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殷渐渐平静了下来，探身抽了几张纸，像小孩子一样“噗噗”地用力擤起鼻涕。

    “我不想做老师了。”林殷说着，眼圈又红了。

    督导不语，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我当年刚从学校毕业的时候，是怀抱着一种浪漫主义的念头参加工作的。我认为孩子是世界上最纯洁的星星。”

    督导起身，给林殷倒了一杯柠檬水．又从身后的薄荷盆栽里摘下两片叶子，用清水冲干净，轻轻丢进林殷的水杯里。

    ··这些年，我却慢慢发现．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说孩子大都是c真实’的。但孩子其实并不是绝对干净的，不是绝对善良的，不是绝对光明的。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样的!”林殷的呼吸骤然急促，她低下头，手指插进头发中，眼泪大颗滚落并砸在两腿间的地板上，“我最近，开始越来越怀疑我选择这份职业的初心，开始越来越怀疑我是谁?我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我常常有种感觉。自己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上，而且这汽车没有刹车，它失控了!”

    督导把柠檬水塞进林殷的手里。

    “林殷，我们抛开孩子的话题不谈，我们先把问题的重点放在你刚才提到的三个字上。你刚才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是谁’，是啊，你觉得你是谁呢?”

    “我是林殷?不对，这是人名……我是一名心理老师?不对，这是我的职业……我是谁?”林殷的大脑高速运转了一圈，竟然发现很难回答这个看似非常简单的问题，于是悻悻然地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这就像一加一等于几一样，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学问很多。”水团一只只滚进喉咙，薄荷的清凉感后知后觉地翻上来，林殷抓住杯子，发汗的手心被这冰凉的杯壁安慰着，感觉自己游荡在外的心又回到了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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