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记忆与考古发现

1999年，为了纪念王国维说的“五大发现”和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应《文物》杂志之邀，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叫《入山与出塞》，后来扩展为一部书。②我说的“入山”就是指寻找中国古代的祭祀遗址。这是我的一个梦。

中国古代祭祀遗址是个大有前途的研究课题，我对这个问题关注有年，曾经写过一批文章④，并指导王睿写博士论文④；带田天做田野考察，参与指导田天的博士论文⑤。她们的论文都是围绕这个有趣的话题。

八主祠是山东最有代表性的祭祀遗址群。20世纪末21世纪初，我曾三赴山东，考察有关地点。记得当年，好像是2004年吧，我在孔望山跟王睿说，要是能对八主祠做点考古调查和发掘，那该多好。2007年和2009年，我跟栾丰实、王睿再次考察这些地点，让我们对八主祠有了进一步认识。2008年，项目正式启动。到如今，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一部很有分量的考古报告已经出版，想不到梦已成真。⑥

一、祠、时二字的含义

秦汉大一统，疆域辽阔。封禅、郊祀是皇帝巡游天下，在全国范围内定期举行的祭祀活动。《史记·封禅书》以封禅为题，《汉书·郊祀志》以郊祀为题，都是两者并叙。二书提到很多祠時，《汉书·地理志》记载了它们的地理分布。

祠、時是郊祀之所。这两个字，古音相近，但用法不同。《史记》《汉书》讲郊祀，祠很多，時很少。

祠和時的含义是什么，它们有何不同，我想用最简短的话概括一下。

我们先说祠。这个字，含义比较明确：作动词，指郊祀；作名词，指郊祀之所。秦汉时期，祠是郊祀之所的泛称。《封禅书》和《郊祀志》偶尔以庙称祠，有时可以互换，含义好像差不多②，但汉代的庙，多指宗庙、陵庙。宗庙在宫里，陵庙在陵前，是祭祖的地方，而祠是郊祀之所，祭祀对象是天地五帝、名山大川和各种鬼神，两者又有区别。

時，有点不同，概念窄一点。这个字，先秦稀见③，主要流行于秦代和西汉。王莽罢汉武大郊祀、改行小郊祀后，这个字很少出现，后人已不太了解它的具体含义。時是什么？《说文解字·田部》：“時，天地五帝所基址祭地。从田寺声。”小徐本址作止。時的声旁是从止得声，古人多以止、阯训時，以時为神灵之所止，当作降神的地方。時的意思是祭天地五帝的基址或场所。

从《史记》《汉书》归纳，時有以下特点：

（一）时的最初含义是郊祀上帝之所。④所谓上帝，乃各族血缘所出的始祖，即各族的族神，如太昊、少昊、黄帝、炎帝、颛顼。五帝配天而祭，至为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