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

洪振秋，安徽黄山市歙南三阳坑人，笔名梅溪、隐将坑后生、徽州员外郎。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黄山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作品常发表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美文》《散文百家》《安徽文学》等报刊，又常被《中学生阅读》(高中版)《写作》等杂志转载。尤以散文、小说见长，已出版《人间四月天》《忆起徽州》《杏花春雨江南》《雪落无痕》《陌上花开》以及中篇小说《宋街墨客》等文学著作，其中散文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入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一

梅溪河又起风了，梅溪镇凉风骤雨，粉墙黛瓦之间的花窗皆洞开着。

梅溪的水口码头上聚集着乌拉拉的人群，等待各地灵牌回梅溪，梅溪镇的老少男人们一早就忙碌开了。十岁、二十岁、三十岁的男丁，都捧着供品托盘，早早地站在水口码头等候。十岁男丁托盘里全是米馃供品，二十岁的男丁托盘里还加了一些鸡、鱼、肉，三十岁的男丁托盘里除了鸡、鱼、肉以外，还加了一个熟猪头作供。还有几个男丁都捧着十斤重的大烛，站在人群的前方。人群中还有不少被称为扬州客苏州客杭州客广东客京都客的外地商人，梅溪人称外地商人为客。他们都是许多灵牌者生前的好友。这天他们从各地赶来梅溪，一起帮忙接灵牌。

噼劈噼劈！叮当叮当！铜钱大的雨点饶有节奏地落在重重叠叠的粉墙黛瓦上，敲打着千姿百态的花窗。“轰隆”一个炸雷，好像炸裂了驼峰上的天池，随着远处天空一道道闪电，犹如银河从天而降，瓢泼大雨从天空倾泻下来，水口上的古樟树在风雨中发狂地摇摆。梅溪河畔上一幢幢瓦房顶腾起一团团白雾，房檐的水流像驼峰瀑布般泄下来。岸边的人群成了一具具巍然挺立的兵马俑，任风雨恣肆，又一道闪电像一条矫健的金龙，把人群头顶的乌云撕得四分五裂，兵马俑的身上披着金黄的光彩，脸上也染着黄金般的光芒。

二

灵牌接回的那天傍晚，程熹礼带着本族人在梅溪河的沙滩上放天灯招魂。程熹礼走到沙滩，远远望去，一个用竹篾编就的硕大的灯架圆滚滚的，躺在地上，众人不停地在骨架上糊绵纸。一个天灯要糊上厚厚的绵纸才算牢固，升空时才不会膨胀破裂。

“不好，我带来糊天灯的绵纸快用完了，赶紧去找一些来。”糊天灯的老师傅急促地提醒着四周围观的人群。

“不急，绵纸用完了也不怕，我们梅溪绵纸书多，它们都是用绵纸印刷或者抄写的，我去捧一捆来。”程家仆人螺蛳大声地答道。

“那就快去呀。”程熹礼大声地催道。

放天灯也要看老天爷的心情，暴风雨过后是最佳时刻，即使天灯落在驼峰，也不会起火烧山，所以，糊天灯的师傅总是急急忙忙的样子。

“绵纸来了。”螺蛳捧着一大捆书纸夹杂的东西。程熹礼走向前去，顺手抓起一叠书，边看边大声喊道：“《礼记》《论语》《道德经》《孟子》《庄子》……你这个猪头瘟，这些全是克己复礼的典籍，怎么可以撕下来糊天灯？宁可不放天灯，也不能毁了这些书。”

“这些旧纸总可以吧。”螺蛳赶紧拿起一大叠散乱的绵纸文书，胆怯地递给程熹礼。

“我来看看。”程熹礼冬瓜脸上的眼光没有刚才那么冷峻了，顺手接过那叠文书。

“这些可以，都是梅溪那些老秀才写的无病呻吟的流水帐日记，还有一些也不知道是哪家祖宗留下来的早已作废的任命书，候补道、员外郎、太傅、太保，听起来吓死人，其实都是虚设的官，糊天灯好，可以吓唬一下那些孤魂野鬼。”程熹礼翻着看着，脸色也渐渐晴朗起来。

“程老爷，天灯糊好了，你吩咐要题写一个字，现在可以写了。”老师傅终于轻了一口气，天灯糊好了。 螺蛳捧着早已磨好的墨汁盆和用温水浸泡过的大毛笔在程老爷身边伺候着。

“我今天只写一个归字，归字有甲骨文、繁体字、异体字等多种写法，我就写甲骨文，虽然我不是书法家，但特意把这个字练了很多遍，应该游刃有余。”程熹礼喜笑颜开，两只眼睛好像是冬瓜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小洞，洞光如矩。

“老爷，你为什么不写简体字呢，甲骨文的字是很难写的，把握不好就会成了‘四不像’一样的怪字。”螺蛳在身边悄悄地提醒着。

“甲骨文是最早的文字，每一个字都意趣无穷，孔圣人写文章都是用这样的字写成的，这才是真正克己复礼呀。”

《花窗》以清代和民国时期的徽州为背景，述说了洪、程、孙三大徽商家族祖孙三代的兴与衰，生动展现了博大精深的徽文化，深刻诠释了矢志进取的“徽骆驼”精神。是一部展示徽州近二百年变迁的史诗，一轴皖南乡村五彩斑斓、蔚为大观的长篇画卷，是中国文坛第一部反映徽州兴与衰的风情录，以娴熟的艺术手法，塑造了众多富有典型意义的文学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