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私立粤东中学档案汇编

序　一

陈祖恩

《上海私立粤东中学档案汇编》（以下简称《汇编》）是围?社会关切重点专题开发的国家级任务。虹口曾是广东人在上海的集聚地，广东人在政治、社会、经济、教育等方面!上海作出了很大贡献，是领风气之先的主要海派移民群体。《汇编》通过对上海市虹口区档案馆所藏粤东中学档案的全面梳理、修复、整理、研究，以点带面，挖掘出广东人在教育与社会等方面被淹没的历史，!探寻上海文化创新活力的源泉、弘扬海派特色文化、推动社会创新提供了有力的依据。

一、广东人的上海事业与教育
广东人是上海最早的移民群体之一。早在鸦片战争以前，广东移民已在上海经商、居住，并建立起会馆与公所，如南市的广安会馆是广州话群体；嘉应会馆是客家话群体；潮州、揭普丰和潮惠会馆是相应潮州府下属的亚群体。
开埠後，广东人最初是随着洋商进入上海的。姚公鹤在《上海闲话》（１９１７年）中指出：“洋人由广东北来上海，故广东人最占势力。”洋商利用虹口地理上的有利条件，在黄浦江北岸占地建造码头、船厂。１８４５年，英商东印度公司在徐家滩（今东大名路、高阳路一带）建造简陋的驳船码头。１８５１年，美商杜那普（Ｊ．Ｄｅｗｓｎａｐ）在虹口设立新船坞。１８６０年，英商宝顺洋行建造宝顺码头。１８６１年，美商旗昌洋行建造旗昌码头。１８６５年，英商耶船厂设立。洋商进入上海的同时，带来一批粤籍员工，大部分在船厂和仓栈工作。此时的广东人，大部分生活在虹口。１８７６年，葛元煦在《沪游杂记》亦写道：“美（租界）沿江数里，皆船厂、货栈、轮船码头、洋商住宅，粤东、宁波在此计工度日者甚众。”
１８６２年，作为中国近代化起点的洋务运动兴起，开始在政治、实业方面探索救国之道。上海是洋务运动的主要据点，其中广东人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代表人物是香山人郑观应（１８４２—１９２２）。郑观应１６岁就来上海学习经商，并学习英文。１８岁成为英商宝顺洋行买办。１８８０年受直隶总督李鸿章之皏出任上海机器织布局及上海电报局总办。在上海电报局总办任期内，主持建设津沪电线，并组织翻译出版《万国电报通例》和《测量浅说》《四码电报新编》等。１８８３年皗任轮船招商局总办。郑观应既是实业家，也是中国近代最早具有完整维新思想体系的理论家。
与此同时，以广东人为代表的民族资本活动也开始在虹口活跃，百老汇路（今东大名路）、外虹口一带已有广东人的机器工厂多家，如１８７５年前後，香山人林文在外白渡桥北堍开设建昌铜铁机器厂，１８９５年已有厂房２０馀间。１８８０年，李姓广东人在大名路百福里设立远昌机器厂，以锻造外轮的修配零件为主。东熙华德路（今东长治路）师善里的同文书局由广东二徐（徐鸿甫、徐润）於１８８１年创办，!中国人在上海创办的第一家石版印刷图书出版机构，曾出版过《康熙字典》《古今图书集成》《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快雪堂法书》等书籍。此後，苏州河上桥睴的架设，北四川路两侧店肆栉比，商业繁盛。南洋眕草公司工厂、上海南京路四大百货公司等广东人经营的企业，带来更多的粤籍员工，虹口的广东人街逐渐形成。
在辛亥革命前後的浪潮中，也不乏广东人的身影。鼎力支持辛亥革命的大金主是广东文昌人宋耀如（１８６１—１９１８），１８９４年，宋耀如结识孙中山、陆皓东等人，倾家捐输钜万，几次濒临破产的地步。虹口宋宅是孙中山在沪的秘密活动据点。宋耀如也是民国著名的宋氏家族的家祖，子女有宋霭龄、宋庆龄、宋子文、宋美龄、宋子良、宋子安。
１９３５年，《粤风》月刊在创刊词写道：“旅沪粤侨二十万，以事业言，可以说是无所不有，盛大的百货公司如先施、永安、新新，伟大的工厂如南洋、永安，高尚娱乐的体育花园，耸立云端的新亚酒店，分店如林的冠生园，规模宏大的粤东中学，信用久著的广东银行，此荦荦其大者。以团体言，则有广肇公所，粤侨商业联合会，潮州会馆，与最近徵求的广东旅沪同乡会。”由此可见，广东人在上海的事业，主要是创设百货公司、开办工厂、银行、设立出版社、戏院，兴办学校。而用以联广东人同乡情结的则是粤人社团，这些事业与社团活动是广东文化在上海的典型代表，也是海派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广东人在上海，以南京路四大百货公司!主业。百货业是近代都市的主导商业，也是上海都市型的多机能文化设施。从２０世纪１０年代至３０年代，广东商人陆续在南京路开设四大著名的百货公司：先施（１９１７）、永安（１９１８）、新新（１９２６）、大新（１９３６）。四大公司在南京路相互鼎立，激烈竞争，造就了以南京路!中心的“摩登上海”，映现出中国第一商业街的繁华。
广东人创办的百货公司，具有消费和娱乐的双重功能，永安公司是其中最完备者，除了商场外，附有永安溜冰场、永安摄影室、天砋楼?艺场、大东旅社、酒楼、茶室、饮冰室、大东跳舞厅、永安粤剧团等文化娱乐设施。其实，所谓上海“十里洋场”，不是从静安寺到外滩的十里长街，而是以四大百货公司!中心的“周匝十里”的商业圈。就此而言，广东人对上海商业与文化的贡献，以及对近代都市形成的贡献，以“引领”“创造”来形容而绝不为过。
南京路四大百货公司之一的新新公司，在设立的第二年，进行无线电广播。这是上海第一家中国人创办的电台，也是中国最早的民间广播电台。由於是在商场用玻璃隔成的房间，俗称“新新玻璃电台”，也因其透明开放，成!上海文化的重要象徵。电台的播音设备均由中山人邝赞设计装配。新新电台日均播音六小时，播放苏滩、粤曲以及商品广告。１９４１年，新新电台举办“儿童国语演讲广播比赛”，高级组第一名卢粹持（女，１３岁）、第三名黎达（女，１３岁）均为当时广肇公学的学生。
上海是中国最大的都市，为中西文化汇合之地，同时又是各国万商云集之区，旅馆业为上海重要的行业之一。但是，在具有全球视野的广东商人眼，上海原有的旅馆，虽然星罗棋?，但是建筑形式多半陈旧，内部陈设亦落伍於时代，一些所谓的旅业改良刷新者，不过是做些外表的油漆装修而已。因此，广东商人不满足於南京路百货公司的产业，而是将目光投入建造“组织形式以万国旅馆公例为标准，各程序以欧美旅业!模范”的新型大饭店。“上海为亚东唯一的商埠。文化则杂兼乎中西，商务则沟通於华洋，在社会进化不断的进步中，而经营旅业者，非有广大深远的目光，殊不能开拓光荣的前途。”１９３３年１１月，在市中心开业的扬子饭店，便是他们共同投资而培育的“扬子之花”。扬子饭店楼高八层，不是摩天大楼，但位於市中心地段，亦是登高可观周边风景的宏大建筑，“环邻房屋等於模型，河中船舶等於蚂蚁”，可见广东商人在上海创建一流旅馆的自豪感。

我做校长５１年

卢颂虔（口述）　卢杰持（整理）

　　卢颂虔，１８９１年出生，籍贯广东中山。１９１３年起在上海创办培德小学，历任广肇公学、粤东中学校长。新中国成立後，任虹口区第二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虹口区第二届至第四届政协委员。１９８３年６月１１日，卢校长病逝於上海，享年９２岁。
以下是卢校长於１９８３年４月下旬，在四川中学三楼礼堂内７０盷年校庆上的发言。

今天，在庆祝校庆七十周年的大会上，我想同各位教师、各位校友一起回顾我们学校的历史。
四川中学的前身是粤东中学和培青中学。粤东中学的前身是广肇公学和培德小学。培德小学创办於１９１３年，到现在已有７０年的历史了。我在这个学校服务了５１年，其中的一切经历，因时间所限，无法从头详细地说起，只能简要地、概括地谈谈。
我２１岁时应某茶商之聘，从广东到湖南山区担任家庭教师，教他的几个孩子读书，那年是１９１１年，是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中华民国成立之年，我感到极其兴奋。在那担任了一年半家庭教师後，１９１２年秋到了上海。
因为我立志从事教育工作，就决定留在上海办学。得到几位热心教育人士的赞助後，经过几个月的筹备，就把一所小学——培德小学办起来了，当时租用了崇明路清云里的两间民房为校舍。１９１３年春季开学，学生二十馀人，都是广东孩子。开两个教室，由两个教师分任各科课程。经过一年的努力工作，教学上有了一些成绩，第二年学生就增加到六十馀人了。以後学生逐年增多，跟着添聘教师，增辟教室，以应需要。
为着办好学校，必须群策群力。一方面要很好地团结全体教师，让他们发挥积极性，!教好学生，尽最大的力量；另一方面要很好地联络学生家长，请他们为发展学校给一臂之助。有一位学生家长鉴於学校局促在弄堂，难於发展，介绍我去印度尼西亚找他的好朋友某华侨，请他大力帮助筹款建筑校舍。我对此没有详细考虑和充分准备，携带了些反映学生成绩的实物，偕同一位教师贸然出发。到了印尼，持介绍信探访某华侨，申述来意，托他大力帮助筹募建筑费，他却说：没有政府正式的证明文件，在这里是不能进行募捐的。我碰壁而归，未免大失所望，但从中汲取了轻率从事的深刻教训，也不是一无所得。
筹款自建校舍，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首先要把学校办好，有了显著的成绩，各方面才会给以有力的支持和援助。为使学生家长和社会上的人士了解我校的教学质量，我校定期举办学生成绩展览会，邀请他们来校参观。黎伯伊老师对书法很有研究，能引导学生爱好写字，临摹法帖这一套基本功，学生们做得很不错。有一次举行书法展览会，学校把学生们写的对联、条幅、中堂等，装裱好陈列出来，琳琅满目，获得来校参观者一致的好评。这些对学校的发展，是有一定的作用的。
上海广肇公所（以下简称公所）是广东旅沪同乡的一个团体，颇有财产。开办广肇义学八所，广肇女学一所，免费教育同乡子弟，造就了不少人才，但却没有为付得起学费的子弟办所学校。我向公所建议，把培德小学改为公所设立，更名广肇公学。我的建议经董事会通过。
经济上得到同乡团体支持，学校就好办了。公所在四川北路福德里内有一块空地，约七亩左右，曾募集一笔捐款，拟在那里建筑一所学校，却始终未实现。经我建议并得公所同意，将那块空地和捐款拨为建筑广肇公学之用，并向学生家长及各界添募捐款，於是积极规划，兴工建筑。１９２３年秋，新校舍落成了，添办初级中学，改校名!广肇中学附设小学部。新校舍!新式三层楼房，内部设备相当完美，有普通教室，有专用教室，如理化室、书艺室、美术室、音乐室等。从此教师上课一律用普通话讲授，各地学生均可入学，?收寄宿生。《申报》《时报》及英文《大陆报》均!本校出增刊，登载学生成绩和图片。
全体师生在新校舍的一种新气象鼓舞下，工作与学习的积极性不断提高，取得不少可喜的收获。如，１９２５年元旦，一连三天举行活动成绩展览会，除陈列一般的课艺展览外，特加入活动成绩展览。学生将平日学习之所得与活动情癋，对来宾作忠实之表演，并就来宾对国文、英文、数学之考问，作出解答。在书艺室挥毫、美术室绘画、理化室实验、音乐室唱歌、运动场比赛篮球等，以求参观者批评指正，前来参观者达数千人，给以好评。又如，编辑《上海广肇公学概况》一书，於１９２６年１月出版，内容分２０章，约十馀万字，分别叙述本校一切设施，以供关心本校者阅览和指正；其中一条是各科教学概癋，由各科教师把研究心得和教学方法撰写出来，为提高教学质量作参考。再如，小学部参加上海市小学联合运动会，田径赛总分连续三年名列第一。年年夺得锦标归，应归功於体育教师俞启文同志，他为运动员做了大量培训工作，每晨带学生去虹口公园练习赛跑，不辞劳苦的精神，难能可贵。再如，有一年，本校应届初中毕业班学生参加教育局举行的全市毕业班学生会考，成绩列入甲等，教育局给以“教育有方”匾额。再如，比利时举行建国１００年博览会，徵集世界各国展品，本校应徵送去学生书法成绩展出，获得奖状一张、纪念章一枚。
１９３２年１月２８日夜间，日本驻沪军队攻打闸北，本校校舍突遭袭击，住校教师黎伯伊先生受伤致命，至为痛惜！学校校舍因地处战区不能使用，乃在陕西北路设立临时校舍给学生上课。战事平息後，原校复课，临时校舍作为本校第二附属小学，後改称广公第二小学。原在四川北路的小学部，改称广公第一小学。
中小学生同在一处上课，教学管理诸多不便，且学生日多，不敷容纳，另建中学校舍，添办高级中学，是有必要的，於是多方设法努力使另建中学校舍之意图付诸实现。首先由本校编印《广肇中学成绩一斑》一书，分赠学生家长及各界人士，作!建筑中学校舍宣传之用以博得各界赞助。再由公所邀集同乡中之巨商及知名人士开会商讨，?组织募捐委员会分头募集建筑费用。新校舍地址在闸北水电路，由陈炳谦先生首先在该处捐赠土地十馀亩，再接连购入一百馀亩。由於各界人士踊跃捐款，共募得捐款４０馀万元，於是即按照所订计划开工兴建。第一期工程!大礼堂、教室大楼、体育馆、学生宿舍、膳堂厨房等各一座及田径运动场。由东体育会路通往水电路之广中路（即广肇中学路）是由本校出资开筑的。１９３５年春季，新校舍落成，添办高级中学，并改校名为粤东中学（广肇是广东省所属的广州、肇庆两府，不是代表全省，接受捐款人之建议，改称此名）。

《上海私立粤东中学档案汇编》是国家重点档案保护与开发项目，全书包括序言、大事记（1913—1948年）、校务会议录（1926—1949年）、校董会议录（1936—1952年）、口述、附录、后记等。本书通过对上海市虹口区档案馆所藏粤东中学档案的全面梳理、修复、整理、研究，如实呈现了百年名校粤东中学在教育方面的种种努力和创新举措，挖掘了近代以来国人为实现救国、强国，在教育与社会等方面被淹没的历史，为研究中国近现代教育史提供了一份珍贵的档案样本。

上海市虹口区档案局、上海市虹口区地方志办公室，主要负责全区范围集中保管和开发利用档案信息，包括档案的整理鉴定、接收征集、编研利用。虹口区档案馆于2009年3月被命名为虹口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2009年9月建成国家二级档案馆，2009—2010年荣获虹口区文明单位称号，2019年建成国家级数字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