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开睡眼

《穹庐传（三）：雕开睡眼》：　　索拉吉辽夫究竟是怎样获悉业喜海顺回国的日期和路线的，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他的情报却准确得分毫不差。业喜海顺正是在他计算好的那个日子抵达洮南府的，又正是在日本人山田开办的大和旅馆下榻的。　　其实，业喜海顺抵达洮南时还不到中午。如果他马不停蹄地赶路，完全可以在当晚享用妻子给他摆上的接风宴。他不是不急于返回图什业图王府，也不是不思念和他刚刚度完蜜月就分别这么久的清丽娇艳的爱妻。　　但他还是决定在洮南过夜。　　首先，这是他在日本动身前就计划好的，日本朋友早已通知大和旅馆准备了客房。他如果越门而过，不仅有拂人家的盛情，还会留下言行相悖的话柄。其次，或许也是更重要的，他明确地感觉到，他的行程越临近家乡，心情也越是难以克制地激动，好像在他的胸膛里暗藏着一座大海，在汹涌暴涨，不扼腕击节、仰天长啸就无法宣泄似的。这实在有失他举止安详、超然物外的常态。因此，他极需一段时间稳定和调整自己的情绪，以便能神情自若地踏进王府大门，不至于让那些工于察言观色的官员特别是两位都想控制他的协理一眼就看出他已不再是以往的业喜海顺王爷了。　　的确，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年轻而英俊的业喜海顺王爷一直处于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兴奋之中。他一踏上日本国土，便立即感到，他置身到一个与家乡和祖国完全不同的新鲜世界。在大阪和东京等地参观旅行的所见所闻，更无一不在撞击和洗涤着他的灵魂。他万分惊讶地发现，号称天朝的大清帝国已被仅一衣带水之隔的小小日本抛下十万八千里了！他悲伤，痛苦，焦躁，想捶胸顿足地大哭一场。同时，在他心里，对自己的民族朦朦胧胧地产生了一种使命感。他终于没有在日本土地上洒下眼泪，而是下了拯救民族的决心。他不相信，曾经几乎征服了整个世界的大蒙古民族，就不能再一次重振雄风！他觉得自己正在脱胎换骨，就要踏上人生的新起点了。　　坐在大和旅馆豪华客房里的业喜海顺，回忆上面一段在日本的非凡经历和难于表述的巨大收获，如何能不心潮奔涌、热血沸腾啊！退一步讲，即使日本之行毫无收获，那么，仅仅从他作为长期受制于人的傀儡王爷，竟能破天荒地行使了王爷的权力，自主地决定出国行动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令他欢欣鼓舞、振奋不已了。这无疑在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只要有勇气，他是可以做自己的主人的。　　不用说，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已深深刻人业喜海顺的生命和心灵的史册了，其中任何一个哪怕十分微小的细节他也永远不会忘记的。　　现在，当乘风破浪的轮船和奔腾呼啸的火车已在他身后渐渐退去，明天，更将辞别市声喧嚣的洮南府，重新置身在荒僻的草野和一潭死水般的王府，他怎能不感到正有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氛围向他压来，又怎能不再一次忆起促使他混沌乍开并立志一展宏图的那件事的全部经过呢？业喜海顺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半天红霞的美好傍晚。他和妻子陪拉什曼都克福晋共进晚餐后，回到他们自己的寝宫。这是他每一个漫长日子里唯一感到人生快乐的时刻。白天，他端坐在正殿里王爷的高背靠椅上，看着东协理博克拿多旁若无人地发号施令，他自己则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那实在是一种比遭受酷刑还要难受的折磨。被他召回的丹赞尼玛，对他也毫无感情，在博克拿多面前，总是不置一词，似在冷眼旁观，更使他感到孤立无援，心同死灰。他希望白天尽量短暂，盼望黑夜尽快到来，以便在雪肤玉貌、温柔和顺的妻子身边，使白天的痛苦获得暂时的忘却。他喜欢凝视妻子明亮深情的眼睛，喜欢聆听妻子清新悦耳的声音。只有这时，他才感到生活中还多少有点儿值得依恋的东西。业喜海顺还逐渐发现，肃亲王的这个小妹妹，不仅天生丽质，浑身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高贵，而且熟读经史、博古通今，聪明机智、善解人意。她从不因自己是皇姑而凌驾在丈夫的头顶，也从不触及王府大权旁落去增加丈夫的苦恼。但是，每当丈夫需要做出重大决策却又委决不下时，她又总能提出独特的最后证明是正确的见解。在业喜海顺眼里，她已成了不可缺少的好内助、好参谋了。这是闲话，暂且按下。　　话说业喜海顺和妻子回到寝宫，刚刚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便见守在门外的女仆进来禀道：“王爷殿下，库玛有事求见。”　　……

本文是三部曲长篇小说《穹庐传》的第三部。小说以1904年日俄大战为背景，以格力图尔、科尔丹、乌日娜金三个主人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为主线，在充满传奇色彩的情节演进中，塑造了众多性格鲜明、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