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

唐一惟，1986年生于河南漯河，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2017年开始写作，作品发表于《青年作家》《作品》《青年文学》《四川文学》等刊。2019年至2021年旅居美国期间，曾创作长篇非虚构作品《2020滞留美国实录》。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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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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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贞节烈女

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一个下着冬雪的早晨，杨毛穿着破烂的军大衣，挎着硕大的荆条篮子，拿着露出很多锈迹的铁碗，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来到这个叫作陵谷的村子。陵谷既没有丘陵，也没有山谷，数不尽的参天杨树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大雪下了几天几夜，平原看上去宛如一块巨大的蛋糕，诱得孩子们忍不住拿搪瓷碗狠狠舀上一碗，撒上一层白糖，躲在大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欢欢喜喜吃个痛快。冷雪钻进杨毛的身体，一瞬间化为热水。他已经很饿了，但并不急着去行乞。跋涉上百里地，他可不是为了来要饭的。

进村的入口是一片掉光了叶子的杨树林，林子里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数不清的坟头，几天的大雪，让那些坟头变得像一个个刚出锅的雪白馒头，仿佛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哦，那不是蒸气，而是炊烟，再走近一点才看清楚，离坟地几米远的地方歪歪斜斜地立着一户人家，那些好闻的炊烟正从烟囱里缓缓上升。还是去问一问路吧，杨毛在心里说着。

穿过坟地，一扇用小树干拼凑起来的门立在眼前。从做工来看，这门并不怎么讲究，既没有刨过，也没有凿过，有些中间突出一个大疙瘩，有些索性就是弯曲的，被强行串在一起的小杨树干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对于这样一户人家，就算是杨毛这样身体瘦弱的乞丐，也能轻易破门而入。

“有人没有？”杨毛伸长脖子喊道。

没有人回应，杂乱的小院被白雪覆盖着，静如处子。一条黄狗悠悠然从窝里走出来，用温驯的眼睛看了一眼杨毛，又拖着链子转身回窝里去了。

“有人没有啊？”杨毛又大喊一声。破褥子做成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个叼着烟卷的苍老妇人的脸。老妇人望了杨毛一眼，把乱糟糟的脑袋扭向灶房，喊道：“你耳朵里塞了驴毛啦？要饭的来了，出来给他个馍。”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一个头上粘着干草的老汉从灶房里闪了出来，湿漉漉的双手在夸张的大围裙上抹了抹，这是一个已经赋闲的老教师。他快速瞅了一眼杨毛后又钻进灶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刚蒸好的馒头，馒头泛着小麦的本色，让人看了心安神静。

“你是从哪里来的？”老教师咧着嘴问道。

本不打算在这家行乞，但出于本能，杨毛还是接过了施舍。“大爷，我是从东乡来的。”

听到乞丐先叫了一声大爷，老教师立刻眉开眼笑，“这是个老实人啊”，要知道这年头的乞丐大都是不老实的，比如一些年轻乞丐，在遇到村里的老汉时，如果被问一句“你是从哪儿来的”，他们大都会回敬一句“我是从××来的大爷”。一开始老汉们听了还挺受用，觉得自己被年轻人尊重，后来老汉们细细一品，才知道被人戏弄了。

《月季》选辑了唐一惟近年创作的7部中篇小说。作者出生于河南漯河，曾旅居美国，有着丰富的生活阅历，经过长时期的生活积累和内心思考，将所见、所闻、所思、所经历，融入文学创作之中。因此这部小说集既有以平原农村为题材的故事，又有以海外华人在异国他乡的生活横断面为灵感的创作，描述了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社会风貌，不乏酸甜苦咸诸种滋味，进以探求不同层面人群的生存环境与生存意义，在阅读视野上，令读者有纵横万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