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搭上时间慢车的河流:溪上文学年选:2017

陪夜 俞妍 1 母亲给我打电话，已近八点。天**暗下来，月亮像 缺了一个角的煎饼，斜挂在东山墙的屋顶上。我开车跑到 中医院，见母亲已等在住院部的大厅外。她微弓着身，左 手搭着水泥圆柱子，右膝不自然地弯曲着。路灯下，她瘦 弱的影子像一只孤独的老鸟。**咋这么晚。我从她左手腕摘下那个印花帆布包。很轻。里面保鲜盒装的东西肯定已经吃空了。刚才下电梯 时，脚被门挤了一下。母亲说。我瞪大眼。哪只脚，右脚 吗？您咋这么不小心呀。我胡乱抚揉她的右膝盖。去年夏 天，她摔破了右膝盖，动了手术。大半年过去了，脚还是 伸不直，走路一瘸一瘸的。母亲扶着我的肩，嗫嚅道，天 天看到电梯吃人，我吓怕了…… 我扶着母亲走向我的车。您先坐车上，我去看看舅舅 。母亲攥了攥我衣角道，你阿姨早过来了，她晚上会陪夜 的。我松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想去看。刚才母亲在电 话里给我说，舅舅邻床的那个孤老头，昨晚一口痰堵在喉 咙里，没缓过来。这会子，医院里的人不多，车子很顺利地驶出大门。县城的夜晚，是灯的海洋。空气里弥漫着城市特有的喧哗 ，那种繁华让我满血复活。母亲却静静地陷在黑暗里。她 坐在后座，像绷紧了弦。我按了一下音响，一首老歌缓缓 流出来。“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 ”歌声如潮，车里一下子温热起来。一曲终了。母亲说，你知道你舅**说了一句什么话 吗。什么话？我转过头去。他说，阿英已经陪我好几夜了 。我关掉音响。他什么意思嘛，得这种病，别人根本帮不 上忙的，再说您脚又不方便……我语气有点冲。母亲说， 我知道，但医生说你舅*多只有一个月了…… 2 我舅得的是胃癌。半年前，老李伯伯坐在我家客厅里 扬着粗糙的手掌抹眼泪。舅舅那次做胃镜，就是硬被他从 废料堆里拉走的。之前，六十九岁的舅舅一直在一家制造 饮水机桶的厂里劳作。他是全厂*年长的工人，却干*辛 苦的活。他干的是打杂兼粉碎废料。听老李伯伯说，即使 是寒冬腊月，舅舅一上班，也脱得只剩下一件棉毛衫。一 年到头出的汗，七石大缸都盛不下。老李伯伯这样形容道 。我许久没见舅舅干苦力了，但我依稀记得儿时，舅舅在 酒厂里劳作的场面。在烟雾蒸腾的酿酒屋里，舅舅穿着高 筒套鞋，光着膀子，两手各拎一桶水往大缸里倒。大缸里 ，堆满了加了红曲的糯米饭。记忆中的舅舅，浑身上下都 是酒红色的，手臂上鼓起的肌肉泛着光亮，很像健美杂志 上的模特。他总归是劳碌命，一辈子除了做苦力，啥都不 晓得。老李伯伯把一支烟塞进嘴里，划火柴。火柴皮起皴 了，他手指哆嗦着，费了好大的劲才点着。这半年来，吃 酒没滋味，饭也不想吃，仍**都不肯休息。他咳嗽着， 烟灰抖落在地砖上，碎芝麻似的，撒了一地。

《一条搭上时间慢车的河流--溪上文学年选(2017)》中收录的作品，作者不乏在全国有影响的作家，如获得2015年“华文青年诗人奖”的张巧慧、入选29届“青春诗会”的青年诗人陈德根，始终保持较高创作力的俞强，备受瞩目的小说家李金波、俞妍，获得“冰心散文奖”的峻毅，以及在《人民文学》《十月》等全国知名期刊发表过作品的沈建基、岑燮钧、张寒、寒寒等。

本书为慈溪市作协的2017年文学作品年选集。作者均为慈溪作家协会会员。全书按体裁分为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四个部分，共计七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