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

俞小红，笔名肖丹，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200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历史小说《京都春梦》，散文集《客旅春梦》《虞山唱晚》《向晚玫瑰》《佛教成语三百首》《曾园春梦》《美女风情录》，历史插图集《晚清官场百态》等作品。

夜航船/ 001

烟篷之恋/ 011

远走的富商/ 033

徐汉棠的“宝贝”/ 041

梦中依稀见过你/047

远走的红男绿女 / 053

京都紫魂/ 058

凤仙奇缘 / 071

鸳梦风细 / 080

云史碧梦 / 091

西厢遗恨 / 099

脉望雅韵/110

黄宾虹笔下的常熟画家/122

丁祖荫藏书事略/ 131

阿英与《孽海花》/136

春风吹送海洲情/146

谁家玉笛暗飞声/ 159

乡村音籁如慢板/171

夜航船

一

1967年，我13岁。

临近春节三四天，我和父亲从常熟乘船到苏州。航船一天一班，从常熟的洙草浜码头开出，是早上五点钟。没有早饭吃，我只能饿着肚子，父亲也饿着肚子，船到苏州老阊门轮船码头，已经是午后一点钟了。上了岸，穿过弹孔斑驳的三孔城门，父亲指着那个大弹孔说，这是迫击炮弹炸的，那个是机枪子弹孔。我饿着肚子，也似懂非懂。父亲当过游击队，会打枪。此刻，他的腰眼里，还掖着一把二十响的驳壳枪。

父亲挎着一个破旧的棕色的公文包，披着一件黑呢短大衣。我穿着肥大的硬绷绷的老棉袄，手里还夹着一捆用青布卷着的包袱，里面是一些日用的旧衣服。我走得慢，父亲走得快，每到街角转弯处，我总要费力地蹲下身子，裹紧一下包袱才走路。父亲总在前面骂骂咧咧地催:“小赤佬，快点，快点。”

我身子瘦小，夹者个包袱，总是往下堕，走一段停一会。父亲也不帮我拿一下，远远看着我清水鼻涕答答滴，费力地抽摘着走一段停一会。后来到了旅馆里，他恨恨地说，要不是街上有人，他恨不得拔出枪来，用枪柄敲敲我的头，谁叫我走得这么慢。

走了半天路，我真的走不动了。从间门走到景德路，穿过人民路再到北局，总算找到一家小饭馆，我像一堆泥一样瘫坐在长条凳上。一碗油汪汪的盖浇饭端上来，我像饿狼一样吞咽，虽然那籼米饭又冷又硬，还是几分钟就吃完了。饥饿之下什么都是美味。父亲板着脸说，还要走好几里路，再走得慢，把你甩在街上，不管你了。说完，他把包袱带子收紧了几下，结了个死结，斜挎在我肩上。这样我就轻松一些了，跟在后面跑路，不怕包袱滑溜了

父亲到苏州去找一个人，请他帮忙解决当晚的住宿。那个人是苏州的造反副司令，姓芦，住在葑门一个机关大院里。我们进去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都是戴着者红臂章的。父亲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挎着个卡宾枪，坐在办公桌后面，国字脸，人很神气，也很客气。他写了个便条，叫我父亲去找管后勤的那个人。父亲凭着这个条子，找到了旅馆，还解决了两张往吴江去的船票。

武斗期间，苏州什么都紧张。市面上商店大都歇业，出城的交通也时有停顿。汽车都停开了，只有航班通向四县八乡。

摸黑时分，我们才找到了在皮市街上的通惠旅馆。这是一家破旧的老式二层公寓，进门的灯火昏黄无力，客人进出的小门厅和狭窄的通道，地上都铺着床铺，那种臭烘烘的霉馊味，香烟味，和厕所里的尿骚气，弥漫成灰色的尘幔。晕了半天船，走了半天路，我只想倒地就歇。一个胖胖的女服务员，把我们朝楼上领。七转八转，到了长长的雨道的尽头，胖女人敲敲门，喊道:“李洪宾，开开门。”

……

本书是俞小红的一部散文作品集, 包括《夜航船》《烟篷之恋》《徐汉棠的“宝贝”》《梦里依稀见过你》《云史碧梦》《远走的红男绿女》《丁祖荫藏书事略》《谁家玉笛暗飞声》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