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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心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ISBN9787539658889
出版时间2017-04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29.8元
货号25082031
上书时间2024-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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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散文集》的语言清丽、典雅。她善于提炼口语,使之成为文学语言,她能把古典文学中的辞章、语汇吸收融化,注入到现代语言中去。远在"五四"初期,冰心就以语体白话文从事创作。在行云流水般的行文里,在引诗援典或遣词造句中时而出现某些文言词语。然而,并非文白相加,而是经过精心提炼、加工,使之相互融合,浑然一体,形成独特的语言艺术:既凝练明快 清新婉丽。或色彩鲜明,或素缟淡雅,都带有浓重的抒情性,给人以如诗似画的美感。其错落有致的长短相间的句式以及排比、对句等的切当穿插,更增强了语言的音乐性。广大读者对这种语言交口称赞,以致把后来的既表现出白话文的流畅、明晰,又有文言文的洗炼、华美的语言,统称之为"冰心体"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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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小读者》四版自序
假如文学的创作,是由于不可遏抑的灵感,则我的作品之中,只有这一本是自由,不思索的了。
这书中的对象,是我挚爱恩慈的母亲。她是初也是后我所恋慕的一个人。我提笔的时候,总有她的颦眉或笑脸涌现在我的眼前。她的爱,使我由生中求死——要担负别人的痛苦;使我由死中求生——要忘记自己的痛苦。生命中的经验,渐渐加增,我也渐渐的撷到了生命花丛中的尖刺。在一切躯壳和灵魂的美丽芬芳的诱惑之中,我受尽了情感的颠簸;而“到底为谁活着”的观念,也日益明了……
感谢上帝,在我初一灵不昧的入世之日,已予我以心灵永久的皈依和寄托——
我无有话说,人生就是人生!母亲付予了我以灵魂和肉体,我就以我的灵肉来探索人生。以往的试验探索的结果,使我写了寄小朋友这些书信。这书中有幼稚的欢乐,也有天真的眼泪!
年来笔下消沉多了,然而我觉得那抒写的情绪,总是不绝如缕,乙乙欲抽——记得一九二四年的初春,在沙穰青山的病榻上,背倚着楼阑凝望:正是山雨欲来的时候,湿风四起,风片中夹带着新草的浓香。黑云飞聚,压盖得楼前的层山叠嶂,浮起了艳艳的绿光。天容如墨,而如墨的云隙中,万缕霞光,灿穿四射,影满大地!我那时神悚目夺,瞿然惊悦,我在预觉着这场风雨后芳馨浓郁的春光!
小朋友,朗润园池中春冰已泮,而我怀仍结!在这如结久蕴的情怀之后,我似乎也觉着笔下来归的隐隐的春光。我在墙外小山上徐步,土湿如膏,西望玉泉山上的塔,和万寿山上的佛香阁,排云殿等等,都隐在浓雾之中,而浓雾却遮不住那丛树枝头嫩黄的生意,春天来了!
小朋友,冰心应许你在这一春中,再报告你们些幼稚的欢乐,天真的眼泪,虽然她也怕在生命花刺渐渐握满之后,欢笑不成,眼泪不落……
小朋友,记取,春天来了!
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日,朗润园志
通讯一
似曾相识的小朋友们:
我以抱病又将远行之身,此三两月内,自分已和文字绝缘;因为昨天看见《晨报》副刊上已特辟了“儿童世界”一栏,欣喜之下,便借着软弱的手腕,生疏的笔墨,来和可爱的小朋友,作次的通讯。
在这开宗明义的信里,请你们容我在你们面前介绍我自己。我是你们天真队里的一个落伍者——然而有一件事,是我常常用以自傲的:就是我从前也曾是一个小孩子,现在还有时仍是一个小孩子。为着要保守这一点天真直到我转入另一世界时为止,我恳切的希望你们帮助我,提携我,我自己也要永远勉励着,做你们的一个热情忠实的朋友!
小朋友,我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我十分的喜欢有这次的远行,因为或者可以从旅行中多得些材料,以后的通讯里,能告诉你们些略为新奇的事情。——我去的地方,是在地球的那一边。我有三个弟弟,小的十三岁了。他念过地理,知道地球是圆的。他开玩笑的和我说:“姊姊,你走了,我们想你的时候,可以拿一条很长的竹竿子,从我们的院子里,直穿到对面你们的院子去,穿成一个孔穴。我们从那孔穴里,可以彼此看见。我看看你别后是否胖了,或是瘦了。”小朋友想这是可能的事情么?——我又有一个小朋友,今年四岁了。他有一天问我说:“姑姑,你去的地方是比前门还远么?”小朋友看是地球的那一边远呢?还是前门远呢?
我走了——要离开父母兄弟,一切亲爱的人。虽然是时期很短,我也已觉得很难过。倘若你们在风晨雨夕,在父亲母亲的膝下怀前,姊妹弟兄的行间队里,快乐甜柔的时光之中,能联想到海外万里有一个热情忠实的朋友,独在恼人凄清的天气中,不能享得这般浓福,则你们一瞥时的天真的怜念,从宇宙之灵中,已遥遥的付与我以极大无量的快乐与慰安!
小朋友,但凡我有工夫,一定不使这通讯有长期间的间断。若是间断的时候长了些,也请你们饶恕我。因为我若不是在童心来复的一刹那顷拿起笔来,我决不敢以成人烦杂之心,来写这通讯。这一层是要请你们体恤怜悯的。
这信该收束了,我心中莫可名状,我觉得非常的荣幸!
冰心
一九二三年七月二十五日
通讯二
小朋友们:
我极不愿在第二次的通讯里,便劈头告诉你们一件伤心的事情。然而这件事,从去年起,使我的灵魂受了隐痛,直到现在,不容我不在纯洁的小朋友面前忏悔。
去年的一个春夜——很清闲的一夜,已过了九点钟了,弟弟们都已去睡觉,只我的父亲和母亲对坐在圆桌旁边,看书,吃果点,谈话。我自己也拿着一本书,倚在椅背上站着看。那时一切都很和柔,很安静的。
一只小鼠,悄悄地从桌子底下出来,慢慢的吃着地上的饼屑。这鼠小得很,它无猜的,坦然的,一边吃着,一边抬头看看我——我惊悦的唤起来,母亲和父亲都向下注视了。四面眼光之中,它仍是怡然的不走,灯影下照见它很小很小,浅灰色的嫩毛,灵便的小身体,一双闪烁的明亮的小眼睛。
小朋友们,请容我忏悔!一刹那顷我神经错乱的俯将下去,拿着手里的书,轻轻地将它盖上。——上帝!它竟然不走。隔着书页,我觉得它柔软的小身体,无抵抗的蜷伏在地上。
这完全出于我意料之外了!我按着它的手,方在微颤——母亲已连忙说:“何苦来!这么驯良有趣的一个小活物……”话犹未了,小狗虎儿从帘外跳将进来。父亲也连忙说:“快放手,虎儿要得着它了!”我又神经错乱的拿起书来,可恨呵!它仍是怡然的不动。——一声喜悦的微吼,虎儿已扑着它,不容我唤住,已衔着它从帘隙里又钻了出去。出到门外,只听得它在虎儿口里微弱凄苦的啾啾的叫了几声,此后便没有了声息。——前后不到一分钟,这温柔的小活物,使我心上飕的着了一箭!
我从惊惶中长吁了一口气。母亲慢慢也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我说:“我看它实在小得很,无机得很。否则一定跑了。初次出来觅食,不见回来,它母亲在窝里,不定怎样的想望呢。”
小朋友,我堕落了,我实在堕落了!我若是和你们一般年纪的时候,听得这话,一定要慢慢的挪过去,突然的扑在母亲怀中痛哭。然而我那时……小朋友们恕我!我只装作不介意的笑了一笑。
安息的时候到了,我回到卧室里去。勉强的笑,增加了我的罪孽,我徘徊了半天,心里不知怎样才好——我没有换衣服,只倚在床沿,伏在枕上,在这种状态之下,静默了有十五分钟——我至终流下泪来。
至今已是一年多了,有时读书至夜深,再看见有鼠子出来,我总觉得忧愧,几乎要避开。我总想是那只小鼠的母亲,含着伤心之泪,夜夜出来找它,要带它回去。
不但这个,看见虎儿时想起,夜坐时也想起,这印象在我心中时时作痛。有一次禁受不住,便对一个成人的朋友,说了出来;我拼着受她一场责备,好减除我些痛苦。不想她却失笑着说:“你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针尖大的事,也值得说说!”她漠然的笑容,竟将我以下的话,拦了回去。从那时起,我灰心绝望,我没有向第二个成人,再提起这针尖大的事!
我小时曾为一头折足的蟋蟀流泪,为一只受伤的黄雀呜咽;我小时明白一切生命,在造物者眼中是一般大小的;我小时未曾做过不仁爱的事情,但如今堕落了……
今天都在你们面前陈诉承认了,严正的小朋友,请你们裁判罢!
冰心
一九二三年七月二十八日,北京
通讯三
亲爱的小朋友:
昨天下午离开了家,我如同入梦一般。车转过街角的时候,我回头凝望着——除非是再看见这绿满豆叶的棚下的一切亲爱的人,我这梦是不能醒的了!
送我的尽是小孩子——从家里出来,同车的也是小孩子,车前车后也是小孩子。我深深觉得凄恻中的光荣。冰心何福,得这些小孩子天真纯洁的爱,消受这甚深而不牵累的离情。
火车还没有开行,小弟弟冰季别到临头,才知道难过,不住的牵着冰叔的衣袖,说:“哥哥,我们回去罢。”他酸泪盈眸,远远的站着。我叫过他来,捧住了他的脸,我又无力的放下手来,他们便走了。——我们至终没有一句话。
慢慢的火车出了站,一边城墙,一边杨柳,从我眼前飞过。我心沉沉如死,倒觉得廓然,便拿起国语文学史来看。刚翻到“卿云烂兮”一段,忽然看见书页上的空白处写着几个大字:“别忘了小小”。我的心忽然一酸,连忙抛了书,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是冰季的笔迹呵!小弟弟,如何还困弄我于别离之后?
夜中只是睡不稳,几次坐起,开起窗来,只有模糊的半圆的月,照着深黑无际的田野。——车只风驰电掣的,轮声轧轧里,奔向着无限的前途。明月和我,一步一步的离家远了!
今早过济南,我五时便起来,对窗整发。外望远山连绵不断,都没在朝霭里,淡到欲无。只浅蓝色的山峰一线,横亘天空。山坳里人家的炊烟,濛濛的屯在谷中,如同云起。朝阳极光明的照临在无边的整齐青绿的田畦上。我梳洗毕凭窗站了半点钟,在这庄严伟大的环境中,我只能默然低头,赞美智慧的造物者。
过泰安府以后,朝露还零。各站台都在浓阴之中,有古趣,清幽。到此我才下车稍稍散步,远望泰山,悠然神往。默诵“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四句,反复了好几遍。
自此以后,站台上时闻皮靴拖踏声,刀枪相触声,又见黄衣灰衣的兵丁,成队的来往梭巡。我忽然忆起临城劫车的事,知道快到抱犊冈了,我切愿一见那些持刀背剑来去如飞的人。我这时心中只憬憧着梁山泊好汉的生活,武松林冲鲁智深的生活。我不是羡慕什么分金阁,剥皮亭,我羡慕那种激越豪放、大刀阔斧的胸襟!
因此我走出去,问那站在两车挂接处荷枪带弹的兵丁。他说快到临城了,抱犊冈远在几十里外,车上是看不见的。他和我说话极温和,说的是纯正的山东话。我如同远客听到乡音一般,起了无名的喜悦。——山东是我灵魂上的故乡,我只喜欢忠恳的山东人,听那生怯的山东话。
一站一站的近江南了,我旅行的快乐,已经开始。这次我特意定的自己一间房子,为的要自由一些,安静一些,好写些通讯。我靠在长枕上,近窗坐着。向阳那边的窗帘,都严严的掩上。对面一边,为要看风景,便开了一半。凉风徐来,这房里寂静幽阴已极。除了单调的轮声以外,与我家中的书室无异。窗内虽然没有满架的书,而窗外却旋转着伟大的自然。笔在手里,句在心里,只要我不按铃,便没有人进来搅我。龚定庵有句云:“……都道西湖清怨极,谁分这般浓福?……”今早这样恬静喜悦的心境,是我所梦想不到的。书此不但自慰,并以慰弟弟们和记念我的小朋友。
冰心
一九二三年八月四日,津浦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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