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麻雀的少女

？？？？？我感到不安，房子那头的厕所像是具有什么能量，一直吸引着我的注意力。中间有两个叔叔去上了厕所，可是他们晃晃悠悠地走回来竟然什么都没说，又一头扎进酒杯里。这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出现了幻觉，我侥幸地想着，说不定厕所里什么都没有。当我准备再去查看一下的时候，妈妈端上来一大盘菜，从她走过来的时候我的心脏就疯狂跳动着，因为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那盘菜就是油炸麻雀。

？？？？？她将沉甸甸的盘子丢在桌子上的时候，爸爸脸上出现得意的表情。大家纷纷伸着脑袋努力辨认这是什么东西：一个个小小的圆脑袋，细细的脖子，细小的翅膀，被炸得焦脆的身体，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麻雀，满满的一盘油炸麻雀，有一二十只那么多。而厕所里可能还有一二百只，我们家绿色的冰箱很快就能成为麻雀的太平间，而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家的餐桌上每天都会出现麻雀，油炸麻雀、红烧麻雀、爆炒麻雀……我简直无法再想下去了，倩倩和东东满脸疑惑。

？？？？爸爸用筷子指着那盘麻雀说：“快尝尝，这是我今天上午才捡来的麻雀，到处都是，我捡的可全都是活的，你们放心吃，新鲜得很！”

？？？爸爸冲我抬了抬下巴，我知道表演的时刻又到了，可是这回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暗示。爸爸觉得惊讶，我们已经配合了无数次了，这可能是我唯一没有令他失望过的事情。

？？？？？他大声说：“芳芳，快来表演一下怎么吃，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以前你一个人都可以吃掉一盘。”爸爸一边说，一边举着一只姿态扭曲的麻雀晃晃悠悠地走到我的面前，伸到我的嘴边。我假装没有听见他说话，任凭那只麻雀热乎乎的脑袋不断碰着我的嘴唇。

？？？？？整个屋子一片寂静，倩倩忽然哭着说：“叔叔，你干吗残害小动物？”

爸爸没有理倩倩，他笑了笑，继续用麻雀抵着我的嘴巴说：“哎哟，过生日真是不一样，你长大了是吗，翅膀硬了是吗？”

？？？？？我仍然没有回应他，我知道自己不能张开嘴巴，只好抬起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爸爸可能忽然想到了那一千块钱，也可能忽然想到了工厂倒闭，或者想到了我以前和他的默契，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喝醉了。总之，他被我彻底激怒了，他将油炸小鸟砸在我的头上，然后对我拳打脚踢起来，这次可不仅仅是扇巴掌那么简单。在倩倩面前，在东东面前，在这么多叔叔面前，我感觉耻辱，我不断想着厕所里的那些小麻雀，想着我曾经吃掉的昆虫、小鸟、青蛙、兔子、鸡鸭……想着它们被杀掉的时刻，我觉得最近确实有点忘了自己是谁。叔叔们拉扯着我的爸爸，我从地上站起来，站在桌子前边，一边任凭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掉下来，一边抓起一只油炸小麻雀，我咬掉它的脑袋，嚼碎它的脑子，我的牙缝里塞满了它紫色的肉，这就是我的样子，我爸爸的女儿，我妈妈的女儿，这就是爸爸期待的样子，我想讨好他，报复他，我想虐待自己，我想令他满意，我想偿还，我希望能摆脱内疚，而这就是我，我想告诉我的好朋友，这就是你们交到的新朋友—芳芳，一个嗜血的恶魔，连小麻雀都不放过的人。我吃了一只又一只，倩倩跑了，东东也跑了。我吃掉了倩倩的爸爸、东东的爸爸，我希望吃掉这一桌子爸爸，我将他们嚼碎，让他们成为永远都无法恢复的破碎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