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翼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

绪论
发端于五四的现代儿童文学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组成部分。许多现代作家既是新文学运动的中坚力量，同时也是儿童文学作家，他们都曾积极呼吁或直接参与了现代儿童文学的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比如鲁迅和周作人在儿童文学理论和翻译上的建树，奠定了发生期儿童文学的理论基础；叶圣陶、茅盾的儿童文学编撰和创作活动，开启了中国原创儿童文学历程；冰心、丁玲、老舍、巴金、张天翼等都创作了一定数量的儿童文学作品。这些方面的成果，都一定程度推动了中国儿童文学的现代化进程。
相对于有数千年历史的成人文学，只有近百年历史的儿童文学起步甚晚，发展相对滞后，显得有些稚拙，被不少研究者视为“小道”，长期以来没有得到学术界的应有重视。儿童文学研究远远落后于成人文学研究，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对于上述兼具成人文学作家与儿童文学作家身份的新文学作家，对于他们成人文学作品的研究基本上都有厚实的专著或博士论文，而他们的儿童文学作品却不同程度地被忽视。这些年虽然出现了不少对现代作家儿童文学作品的单篇论文，但有分量的专著及博士论文仍比较少见。
在现代儿童文学史上，成就比较突出的作家，20年代以叶圣陶、冰心为代表，而30、40年代则以张天翼为代表，这三个作家值得重点关注。关于叶圣陶的儿童文学成就，近年已经有博士论文从创作、少儿书刊的编辑及教育实践等方面对其进行了全面的梳理与论述。而关于冰心与张天翼儿童文学的专著与博士论文，则付诸阙如。
冰心的儿童文学创作主要是在20年代，以儿童散文与儿童诗歌为主，《寄小读者》、《繁星》、《春水》是其代表作，以抒情见长；张天翼的儿童文学创作主要在三四十年代，以童话与儿童小说为主，《大林和小林》、《秃秃大王》、《蜜蜂》是其代表作，以叙事见长。在现代儿童文学史上，童话一直占据主流地位，因而以童话创作见长的张天翼，更能代表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成绩。此外，冰心的儿童文学作品着重表达的是“爱的哲学”，与中国的社会现实比较疏远；而张天翼作为一名左翼作家，其儿童文学创作跟时代主题密切相关，更能体现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特点及发展变化。
张天翼是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史上的一位天才式作家。

*章 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生发展的历史进程
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的根本区别在于其读者群体的不同。儿童读者的存在，决定了“儿童文学”的存在。虽然作为生命初始阶段的儿童自人类诞生就一直存在着，但儿童的独立人格和社会地位却长期被人们所忽视，文化层面上的儿童发现，历经了长久的等待。在中国古代的历史长河中，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儿童一直就是成人的附庸。到了晚清，儿童观稍有发展，但也只是作为成人生活的预备。直到新文化运动，在“人的发现”的基础上发现了儿童，才有了专门为儿童而存在的“儿童文学”。
发生期阶段，在儿童观念方面，鲁迅、周作人等建构起“以儿童为本位”的现代儿童观；在儿童文学创作方面，虽然存在着以凌叔华的儿童小说、黎锦晖的童话剧、丰子恺的儿童漫画等为代表的儿童本位创作，但是占主流地位的却是以叶圣陶童话、冰心儿童散文的非儿童本位创作。这样，在儿童文学观与儿童文学创作之间，就存在着一种严重的错位。
到了发展期阶段，随着时代语境的变化，儿童文学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强调“儿童本位”的西方模式转向重视教育功能的“社会本位”的苏联模式。在这一观念的影响下，左翼儿童文学积极创办儿童刊物，通过革命现实主义的叙事方式揭示底层社会儿童的凄凉处境及社会的黑暗现实，以激励儿童成长为社会所需要的“儿童战士”，加入到革命战争与民族救亡的队伍中来，具有鲜明的政治性与教育性。
张天翼是左翼儿童文学的代表性作家。他的儿童文学创作，尤其是长篇童话的创作，在继承叶圣陶现实主义风格的基础上，以其大胆的想象、幽默讽刺的风格、儿童化的叙述，将现代儿童文学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成为叶圣陶、冰心儿童文学创作之后的又一座高峰。

张天翼的儿童文学创作在中国儿童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继叶圣陶、冰心之后，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以张天翼的儿童文学作品为研究对象，在文本细读、对比分析的基础上，采用文化诗学的方法，将张天翼的儿童文学创作置于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中，探究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的艺术特色及其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关系。与此同时，借鉴西方叙事学及现代性理论，考察张天翼对中国儿童文学的现代化进程所做的具体贡献。
*章梳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生发展的历史进程。发生期儿童文学在理论方面，以周作人为代表建构了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在创作方面，童话、儿童小说、儿童戏剧等多个领域都取得了较好的成绩，形成了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然而发生期的儿童文学在理论与创作之间存在着严重的错位，即以周作人等为代表的儿童本位论与以叶圣陶等为代表的非儿童本位创作之间的错位。发展期儿童文学在观念上，由强调“儿童本位”的西方模式转向重视教育功能的“社会本位”的苏联模式。在这一观念的影响下，左翼儿童文学作家通过革命现实主义的叙事方式揭示底层社会儿童的凄凉处境及社会的黑暗现实，具有鲜明的政治性与教育性。
第二章探讨张天翼童话创作的艺术特色及其与中国现代童话发展的关系。张天翼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童话，即幽默、讽刺童话。张天翼的童话在文学性与儿童性两个方面都有过人的表现。在文学性方面，他的童话一方面充满了创造性想象，拓展了现代童话的幻想空间；另一方面在技巧上进行了诸多有益的探索，综合运用漫画、变形、象征、戏仿等修辞，丰富了现代童话的表现手法。在儿童性方面，他的童话以儿童化的方式来表现儿童熟悉的生活，从叙述语、人物语言到修饰语，都是一种儿童化的语言。张天翼的童话，是中国现代童话的重要部分，并且代表了现代童话的成熟。
第三章论述张天翼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现实主义风格的关系。张天翼一方面继承了叶圣陶所开创的现实主义风格，一方面又深化了现实主义，创作出一种具有政治性与战斗性的革命现实主义风格。张天翼的革命现实主义创作，跟当时的左翼思潮、抗日战争、国共战争等有着密切的关系，体现了反封建主义、反帝国主义、反地主资产阶级政权的现代性诉求，服务于现代时期的民族救亡与国家建设。
第四章聚焦于张天翼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叙事模式的关系。张天翼的儿童文学创作完善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原有的叙事模式。就第三人称客观模式而言，既有的现代儿童文学叙事多是局部运用儿童视角，张天翼的儿童小说《奇遇》则通篇运用儿童视角呈现成人社会的黑暗，打破了现代儿童文学叙事多是局部运用儿童视角的陈规，营造出一种陌生化的效果。在第三人称修辞模式方面，张天翼摈除了说书人的套语，创建出一种虚拟的交流环境，密切跟读者进行交流与互动，增强了文本对读者的影响力。此外，在*人称主观模式方面，张天翼成功地将儿童的*人称限制视角运用到长篇童话《宝葫芦的秘密》中，标志着中国现代童话叙事艺术的成熟。
第五章考察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的生成条件与基础。张天翼“有益*，有趣第二”的创作观，让张天翼的儿童文学创作既注重对儿童的教育功能，又追求阅读的趣味性，这两者之间的冲突与融合，决定了其儿童文学作品的不同面相与成败。张天翼不同阶段的人生经历，一方面孕育着他进行儿童文学创作的喜剧天赋，为他后来创作幽默童话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又为他的儿童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使其作品具有浓厚的现实成分。而中外讽刺文学是张天翼文学艺术的源泉，他从我国古典讽刺小说、鲁迅小说杂文及西方讽刺小说三个维度上吸收借鉴，创造出具有中国风格与中国气派的儿童文学作品。
张天翼的儿童文学是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重要代表。通过对张天翼儿童文学作品的具体分析，可以发现其创作的突出特点是将教育意图、政治话语、时代主题和童话元素巧妙地融合在儿童化的叙述中。由此，张天翼的儿童文学创作充分体现出整个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历程，对他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儿童文学史和文化学的价值。在具体的时代社会语境分析的基础上，从当下出发，对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进行再审视，既能发现他的贡献，也能考察他的缺失。

黄贵珍：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文学博士，长沙师范学院学前教育系专任教师。主要从事儿童文学理论、儿童文学教育应用及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研究

目 录

绪论 
*章 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生发展的历史进程 
*节 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生期概况 
第二节 以叶圣陶为代表的发生期中国儿童文学创作 
第三节 张天翼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 
第二章 张天翼推动的中国现代童话的成长 
*节 解放想象力 
第二节 探索幻想艺术 
第三节 创立幽默讽刺童话 
第四节 从“成人化”走向“儿童化” 
第三章 张天翼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现实主义方向 
*节 中国现代儿童文学中的现实主义走向 
第二节 张天翼童话中的政治话语 
第三节 张天翼儿童小说中的阶级话语 
第四节 张天翼寓言中的时事讽喻 
第四章 张天翼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叙事模式的演进 
*节 张天翼尝试的第三人称客观模式 
第二节 张天翼应用的第三人称修辞模式 
第三节 张天翼探索的*人称主观模式 
第五章 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的生成基础 
*节 “有益”与“有趣”的创作观 
第二节 喜剧天赋与创作素材 
第三节 中外讽刺文学的借鉴与继承 
余论：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的再审视 
*节 张天翼对现代儿童文学的贡献 
第二节 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的缺失 
参考文献 

这是一本资料丰富、视野开阔、立论严谨、论述精彩的著作。本书采用文本细读、对比分析、文化诗学等研究方法，将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置于现代文学发展和现代社会变迁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并借鉴西方叙事学及现代性理论，从既往张天翼儿童文学研究的不足之处展开自己的研究，论述了张天翼儿童文学作品的现代性特征，及其在中国儿童文学创作现代化进程中的历史地位，是对张天翼儿童文学创作系统全面和深入的研究，是张天翼研究和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展研究的新收获，具有完善或者填补空白的意义。
张天翼的儿童文学作品将政治话语、现实状况、童话元素和教育意图巧妙地融合在儿童化的叙述中，是折射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展历程的典范，具有“标本”的价值。作者学科知识丰富，研究基础扎实，对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及现代文学发展史有透彻的认识，其对张天翼儿童文学作品的审视，立足于具体的社会文化语境，既有细读文本的独到发现，亦有纵横比较的历史意识；既能发现他的独特贡献，亦能洞察他的个体局限，具有重要的儿童文学史和文化学的价值，能为当代儿童文学及研究提供有益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