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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绑上天堂

正版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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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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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修文 著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ISBN9787532163908

出版时间2017-11

装帧其他

开本16开

纸张胶版纸

定价59.8元

货号947950

上书时间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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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详情   

品相描述:全新
商品描述
【书    名】 捆绑上天堂
【书    号】 9787532163908
【出 版 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作    者】 李修文 著
【出版日期】 2017-11-01
【版    次】 1
【开    本】 16开
【定    价】 59.80元

【编辑推荐】 
在死亡到来前,你会想些、做些什么?

李修文不仅是诗意的写作者,也是生活的智者,他将“爱情”和“生死”两大命题共同糅进本书,令武汉这座城市也被洗练得沉郁多情了起来。情爱是人性的镜像,而李修文是“人性世界的拾荒人”,他笔下的爱情热烈与冷酷并存,还流淌着禅意与古韵,冲击力极强。读完这本小说,“即使你明知要被一位写作高手‘煽情’,流泪大约也并不可耻。”

【内容简介】 
长篇小说。这是李修文在代表作《滴泪痣》大卖后推出的"爱与死亡三部曲"之二。一个患上绝症等死的宅男,与一位充满活力与精怪的女孩相遇,从此,两人走上了一条缠绵热烈、凄绝艳丽的爱的不归路。李修文承续了《滴泪痣》的风范,文字绚烂,意象丰饶,尤其对爱情的描摹,寸寸入骨,催人泪下。

【目录】 
第*章      风葬记事

第二章      邮差总按两次铃

第三章      那么蓝,那么黑

第四章      恋爱的纵火犯

第五章      晴天月蚀

第六章      睡莲和亡命之徒

第七章      木马荡秋千

第八章      再见萤火虫

第九章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

第十章      在旧居烧信

第十一章    天堂里的地窖

【文摘】 
第*章  风葬记事

一个人,假如他来日无多,甚至只剩下一天可活,那么,那*后的二十四小时,他将何以消磨呢?我经常想起这个问题,但是很是遗憾,没有一次能想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世界上千万种人大概会有千万种不同的方法——有的人怕是会喝上一整天的酒,有的人会和喜欢的女孩子抱头好好痛哭一场,也许还有人会抢在死亡到来之前先行解决,以此将这*后的二十四小时也省略掉,我就听一个女孩子这么说起过她的打算;再说,住在华盛顿的人和住在曼谷的人,住在北京和住在上海的人,他们各自的方法显然是绝不会一样的,就像我们的降生和长眠之处也都各不相同,如此说来,我想不清楚这个问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因为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那么我呢?

对于住在武汉的我来说,那二十四小时,我到底会怎样度过呢?

——早晨起来恐怕还是要长跑,不为别的,我是个害怕打乱生活规律的人,像衬衫上的纽扣掉了这样的小事,只要不将纽扣钉好,我就会一整天觉得不舒服,所以反正是*后一天了,还是别让自己心里再觉得什么不舒服的好;之后呢,之后大概会去图书馆把那些藏书搬出来晒一晒吧,虽说图书馆是早就已经破败了,这座小院子平常除了我之外几乎不会有任何人踏足,但好歹我仍是这座图书馆唯一的管理员,墙壁、地板和窗户都是我自己动手粉刷的,临要走了,就像我自己会洗个澡一样,那些书要是会开口说话,见到我耐心地将它们搬到阳光底下,肯定也会感谢我的。

接下来呢?晒完书,应该就是中午了,上街吃完饭,再回来收拾收拾屋子,可能还是会决定去郊外的花圃里转一转吧。我有一片花圃,种着些马缨丹啊小麦草啊风船唐棉啊什么的,对了,还种了些辣椒,这块花圃本来是杜离买下来后准备和我一起开花店用的,当然了,还得加上在飞机上跑来跑去的许小男,他们一个是室内设计师一个是波音757上的空姐,工作不消说都比我繁忙许多,仅仅只去过几次就几乎不再去了,花店自然也没有开起来,反倒是我,去过几次之后却放不下了,每隔几天就去给那些花浇浇水什么的,不过话说回来,当我忙完后躺在花圃里的田埂上抽着烟,那种难以言表的喜悦也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后一次,大概也不需要带上平常要带去的那些小铲子塑料桶什么的了,就去田埂上躺着看看报纸吧。只不过去一次非常麻烦,要先从我住的武昌坐车到汉口,再在航空路的机场班车停靠站坐上机场班车,出了市区,再在班车驶上机场高速公路之前下车,往西步行二十分钟才能到,说起来不费事,只有真正成行之后才知道去一次有多麻烦。

如此一趟消磨下来,等我再从花圃里回到武昌的小院子里的时候,夜幕也该降临了,夜幕里的霓虹灯也该亮起来了。

先洗个澡,换下的衣服也要洗干净晾好,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屋子里但凡有丝毫杂乱的地方,我都绝对不会允许它多一分钟保留下去。换上干净衣服之后,我要从窗台上翻到隔壁的图书馆里去,将晒足了太阳的书仔细收回去,它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我都看过了,也熟悉它们在书架上的位置,所以并不需要开灯,这一切在黑暗中我也可以轻易完成,之后关好图书馆的那扇木门,我再翻窗户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图书馆在一幢两层小楼的第二层,我的房间是在另一幢两层小楼的第二层,两幢小楼各自有外置的旋梯上下出入,但是对于我倒省了麻烦,我从来都是径直翻窗户上下出入。

听听电台吧。这也是我每天临睡前都要做的事情。我*喜欢听的那档音乐节目大约从九点半开始,一直到十二点结束,电台里的那个DJ对音乐的口味可谓是相当的驳杂,一晚上听下来,从爵士乐到沂蒙小调,从老鹰乐队到被称为“新宿女王”的椎名林檎,风格各异的音乐渐渐就让我恍惚起来,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一到十二点,那声音低沉的DJ就会在《春之祭》的乐声里说:“节目到此结束。晚安吧,还清醒着的人们!”说来也怪,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就像闹钟一样,准会让我睁开惺忪的眼睛。

到了十二点,我也该去到我该去的地方了。

那时候也许会有一阵风?那风应该是从东湖的湖面上生成的,吹过了湖面上的游船和城市里簇拥的楼群,吹过了疾驶的汽车的车轮和我院子里的草坪,吹动草坪边的三棵桑树和树冠里的鸟窝,吹动窗台上晾着的衣服和我从花圃里带回来的马缨丹、小麦草和风船唐棉,吹上我的脚趾和睫毛,就是在这么柔和的风中,我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等待万物停止,等待灰飞烟灭。

晚安,还清醒着的人们!

如此而已——假如只剩下一天时间可活,这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一天,没有丝毫不同凡响之处,就像我看过的一本名叫《傻瓜吉姆佩尔》的书,里面说:“当死神来临时,我,傻瓜吉姆佩尔,会高高兴兴地去,不管那里会是什么地方,都会是真实的,没有纷扰,没有嘲笑,没有欺诈。赞美上帝:
在那里,即使是傻瓜吉姆佩尔,也不会受骗。”我虽不是傻瓜吉姆佩尔,但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多么出色的人,无非是一个活在一座普通城市里的平淡无奇的青年男人而已,在我死去的时候,难道会有一个堂皇的葬礼,又或者会有一辆用鲜花包裹了的红马车将我送到下葬的地方?

这样的妄想,在我身上似乎还从来不曾有过。

但是妄想过风葬。

忘记了是在哪本书上见到过风葬的事情,说的是大兴安岭里生活的鄂伦春人,虽说也有土葬和火葬的风俗,为数不少的人还是选择了风葬:
人死之后,会被亲人用桦皮包裹好,架在树上,身边放着生前用过的箭杆、狍皮衣和佩刀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连同刚刚失去知觉的肉身一起*终将被慢慢风干。这种下葬的方法我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反而觉得有种奇异的亲近之感,恐怕还是喜欢那种安静的感觉,我这人,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希望不要生出什么动静的人,到死也还是悄悄的为好,不麻烦任何人,心里也不装任何装不下的事情,有一天果真如此下葬的话,我应该是会觉得惬意至极的。

我读过的那本书其实是一本画册,一见之下,再不能忘,偶尔想起,就想找出来再看看,可是怪了,我竟然怎么也无法再找到那本画册了,几乎把图书馆里的书架都翻遍了都没找到。有一段时间是经常想起那本黄色封皮的册子的,后来渐渐淡了下来,就想:
像我这么个平淡无奇的人,大概也只能在城市里平淡无奇地死去了,不过即使死在这个院子里,那天要真的是个刮风的天气就好了,似乎也勉强算得上风葬了,虽然差强人意,但也总是聊胜于无。

风葬的事,就这么总是忘记不了了,也和杜离聊起来过。

“不是吧,那样去死也太恐怖了吧。”那次好像是他在武汉广场二十八层的一间写字楼里做室内设计,周末,我过江去汉口找他,在二十八层楼尚未完工的写字楼里,我才刚刚说完风葬的事情,他就叫了起来,“你想想,人死了,但是那些鸟倒是有可能跑到你头发里来做窝,简直太恐怖了!”

“也没什么啊,比埋在地底下还是要好许多吧,”我笑着说,“万一有机会复活,也不可能再从地底下走出来了,葬在树上就不同了,要是有机会复活的话,揉揉眼睛直接回家就是了,对吧?”

“是倒是,不过想着被风干了感觉总是不大好。”

“我倒觉得没什么,几千年后要是骨头还在的话,又碰巧被考古的人发现,价值肯定比地里的棺材大得多。”

自打我们认识,大概每个星期都要在一起聚一聚,当然,还有许小男。许小男的工作比我们都要忙一些,几乎每隔一天就要跑一趟从武汉到昆明的航班,不过不要紧,我和杜离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打她的手机,好多次她都是刚刚到昆明,就在飞机的轰鸣声里,杜离要她在电话里唱歌,结果她就真唱了,没办法,小男就是这么可爱的人,似乎永远都长不大,对任何司空见惯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她本来也要比我和杜离小出好几岁。

说起我们的认识也颇有意思,有一天我闲来无事翻报纸,见到一则小小的广告,广告上说: 定于某月某日在汉口的一间咖啡馆举办“宁夏返城知青子女见面会”,主办人是一个在校大学生。六十年代,武汉的确有一批为数不少的知青去了宁夏插队,我就是他们的后代,杜离和许小男也都是。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虽是从武汉去到宁夏的知青的后代,但是我的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即使是后来又回到武汉来上大学,也仅仅只是突发奇想的缘故。不过说来也巧,那天我正好去汉口的一个书商那里送稿子,地方也离那咖啡馆不远,于是就去了,结果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登广告的主办人压根就没有来,来的人就只有我们三个。

于是就认识了。

“哎,想过去大兴安岭看看吗?”我问杜离,“听说桦皮屋啊马奶酒啊什么的都还是相当不错的,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

“上次不是说去康定的吗,怎么又改成大兴安岭了?”杜离反过来问我,“你难道还真想去看风葬啊?”

“是啊,没错,”我说,“要是觉得不错我就不回来了,呵呵,你一个人回来算了。”

“我说大哥,你慌什么呢,”杜离一拍我的肩膀,“你离死还早得很呢!”

但是杜离说错了。我,是真的要死了。

真的是要死了。

从哪里说起呢?如果我的记忆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扇窗户,恰好一道闪电从天而降,那么,它的第*束光芒将映照在房间里的何处呢?

我确信是去年春天的那个上午。

那天也是奇怪了,几乎从来没人踏足过的小院子里竟然来了个客人,是个中年男人,不用说,我感到非常诧异,那个人衣着整齐,戴着过时的玳瑁眼镜,背着一个印着“某某水库工宣队”字样的军用书包,单凭字样也可以知道是有些年头的东西,我和他搭话,他也非常有礼貌地答话,但只是嗯嗯啊啊,我几乎听不清一个字。尽管如此我还是把图书馆的门打开了,他进去找好书又在长条桌前面坐下来之后,我给他倒了杯茶过来,就翻窗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的样子,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进了院子,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常没有一个人来,今天却是一来就来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连忙起身去看,发现院子里果真一起拥进来了四五个穿白大褂的人,等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楼,我马上跳过去看,几乎是和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一起进了图书馆,刚刚走到门口,我不禁吓了一跳:
那个背着军用书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喉咙。几乎与此同时,我也差不多明白了眼前到底在发生着一桩什么事情了:
那些人身上的白大褂无一例外都印着“东亭精神病院”的字样。

不用说,穿白大褂的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对那中年男人好言相劝,但是没有用,他也一改先前的样子,厉声呵斥那些穿白大褂的人离开,说是反正也活不下去,现在就干脆做个了结算了。言语之间,动作也有些变形,喉咙上甚至已经划出了血迹,我觉得这样下去事情可能会变得无法收拾,就示意其中的一个跟我出来,他马上心领神会,跟我一起翻进了我的房间,我房间的另一侧是个狭窄的阳台,正好可以翻到图书馆的阳台上,他一进房间就径直奔着阳台去了,我则没有再跟着他,就留在房间里等待接下来的动静。一分钟之后,动静果然传出来了:
那中年男人猛然惊叫起来,继而水果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度消停了的吵吵闹闹的声音立刻又响了起来,显然,他们还是顺利地将他制服了。

片刻工夫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喧闹的院子又平静了下来,我站在窗台边上,抽着烟看着一行人走出院子之后仍然争执不休的样子,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上午多少有几分荒唐。点了支烟,环顾一遍房间,刚刚要给那盆风船唐棉浇点水,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差点站立不住,鼻子里一热,就在我恍惚着不知所措的时候,鼻子开始流血,鼻子流血之于我似乎还从来不曾有过,所以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鼻子却丝毫不管这些,血流得根本就止不住。

身体是瞬间虚弱下来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几乎是闭着眼睛找到一包餐巾纸,捏成小团后塞进鼻子里,我以为能好过一点,结果恰恰相反:
纸团一塞进鼻子,嘴巴里顿时生出了咸腥的味道,牙龈也猛然发热,我用舌头一舔,立刻就知道血已经转而进了嘴巴里了。

恐惧就这样降临到了我身上,我不知道血这样流下去之后我的身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有那么一阵子我是想过给杜离打个电话的,还是没有打,一股完全说不清楚原由的念头浮上心来:
不就是流血吗,那么来吧,我就来看看*后到底会有什么事情。

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屋子里所有的餐巾纸都用完了,血终于不再流了,我走到阳台上,打开水管,用冷水淋了淋脑袋,清醒了些,强自支撑着回房间里在床上倒了下来,昏沉中闭上了眼睛,身体太虚弱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其间迷迷糊糊的曾被手机的声音吵醒过,一接电话,是小男的声音,她似乎是刚刚下飞机,因为我可以听见里面有广播员提醒旅客抓紧时间登机的声音,我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嗯嗯啊啊,没有讲几句话就还是睡过去了。

其实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也不知做了个什么梦,身体猛地一惊就醒了,眼睛一睁,首先看见的就是床单上的血: 即使在我睡着的时候,我的身体仍然没有停止流血。

犹豫再三之后,连门都没有关,我下了楼,情不自禁地总要闭上眼睛,摸索着开了铁门,倒是没忘记锁上院子里的铁门,之后走完半里路长的巷子,走上了那条环湖公路,三分钟后,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两个小时之后,在医院里,我手里拿着张化验单被告知: 我患上了再生障碍性贫血。一种不治之症。

过程就是这样。

就像一首歌里唱过的: 一弹指,一刹那,一辈子不翼而飞。

我还记得我是怎么从医院里回来的: 脑子里绝不是什么空白,只是一片巨大的惊愕,就像一口被草和灌木遮盖了的古井,掉进去之后又别有洞天,说不定还连通着什么广阔的所在,那种惊愕之感也是如此,总是没有极限,又像医院门口的湖水一样随风波动,绵延开去,终致虚空。

医院里的医生可能并不想直接将结果告诉我,婉转地问我可否叫亲人来一趟,我答说并无亲人,又问我是否有合适来一趟的上司,我也据实告诉他:
我只是一个大型企业的图书馆管理员,企业几乎就在我从学校毕业分配来的同年就破产了,工厂里的车间只怕连草都长起来了。话说到这个地步,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只好告诉我:
你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无论如何,只要得了这种病,单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承受的。说话间,又有好几个医生走到我们身边来,面色凝重地低声商量着我的病情,就是这个时候,我走了,没人注意到我。

医院的门口有一片湖,名叫水果湖,其实与东湖是连通的,中间只隔着一座汉白玉桥,出了医院,我点上一支烟,在湖边上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总是在想一个同样的问题:
我,是要死的人吗?

其实水果湖这一带虽说相对幽静,但是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也绝对不算少,在即将结束的一生中,我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忘记在湖边上坐着的一个小时了:
在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里,我接连抽了好几支烟,远处的湖面上泊着几条打捞水草的铁皮船,我就盯着那几条铁皮船发呆,脑子里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宁夏戈壁上的一段风化的古城墙,我几乎有点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我就一点也不害怕吗?真的,我一点也不害怕,或者说害怕的感觉并没有找到我。主意就是在那一小时的*后几分钟里拿定的:
既然毫无生机,我就将干脆放弃治疗,也不打算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也是,一个人被生下来,一个人去死,两种过程里都不会有人陪伴,世间万千人莫不如此,当然了,古时候的皇帝死的时候倒是有人陪葬。

我是走路回我的小院子里去的,一路上,也想到了怎样安排自己今后的生活,首先想到的是要不要再回一次宁夏,去父母的坟上看一看。想一想这个世界也的确奇妙:
身为武汉人的父母都死在了宁夏,反倒是我,一个说梦话时都讲宁夏方言的人,如无意外,就应该是死在父母的故乡了。后来又想,无论怎样,还是按照我喜欢的生活样式继续生活下去吧,当然也要对得起自己,比如我早就想出门旅行一次,现在看来似乎也可以成行了——不过是些普通的想法,应该不算过分。

死,一路上我都在说这个字,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

“死,”我说了一次,接着再说一次,“死!”

仍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虽说我是个平淡无奇的人,但是芸芸众生身上的七情六欲一点也没少,我知道自己并不是遇事镇定的人,别人眼中的些许无所谓,其实也只是无可奈何的随遇而安而已,正因为平淡无奇,我的贪心、恼怒和开怀大笑与身边的人都如出一辙,所以我知道,我不会这样一直蒙昧下去,也许哪天早晨起来就会发作也说不定,只是迟些来而已。那么,就迟些来吧,我是害怕生活规律被打破的人,至少明天早晨起来,只要天气正常,我还是要绕着东湖边的环湖公路长跑。

那天晚上,可能是鼻子终于不再流血的缘故,我竟然睡得异常的深沉。

事实上,自此之后,有好长一阵子我的鼻子再没流过血,体力也绝无问题,我甚至常常不相信自己已经是个来日无多的人。

说说我住的院子和房间吧。如果从汉口经长江二桥到武昌,经过一条长长的干道之后,再拐往梨园方向,经过一个环形广场,往北折,就走上去往东湖深处的环湖公路了,只走三分钟,正对着湖面的公路左侧有一条巷子,巷子口是一间高等师范专科学校,然后是个废弃了的公园,据说由于经常有人吊死在那里的一棵鬼柳上,所以几乎无人去了,再往前走就是我的小院子了,院子里有两幢两层小楼,有一片草坪,草坪边上种着一排紫薇和三棵桑树,每棵桑树上各有一个鸟窝,就是这样。

其实这条巷子幽深得很,往前走建筑物虽然很少了,但是参天的古树倒是不少。当我刚刚从大学里的图书馆系毕业,被分配到这座小院子里的时候,我一直想不清楚,一个远在汉口的工厂,它的图书馆为什么会坐落于如此偏远之地,不过后来也明白了:
原来这里的好多地盘都曾经属于它过去的职工疗养院,其中也包括那座已经废弃的公园。

我的房间也不算小,虽说只有一间,但好歹也有二十多平米,具体多少没量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正对着院子的是一排陈旧的落地窗户,窗户上斑驳后日渐脱落的红漆简直不堪目睹,所以我自己买来油漆一律刷成了黄颜色,一眼看去倒是十分扎眼,说它是落地窗户一点都不假;因为地板三番五次地坏,而每一次翻修的方法就是直接在朽坏的地板上再加上一层,所以,当我席地坐下,窗台也仅仅只到膝盖处,那些放在窗台上的花还莫如说是放在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凳子,认真说起来也没有床,说到底我还是个喜欢舒适的人,走到哪里都喜欢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所以,房间里足足铺了十张凉席,冰箱、被褥、SONY高画质电视、简易衣橱、一只东北炕桌和成堆的CD、DVD就这么随便放在凉席上,枕头倒是有好几个,想写写画画的时候径直靠着枕头伏在小炕桌上写写画画就是了;房间的另一侧推门出去是个阳台,虽然不大,但是简单的厨房和同样简单的卫生间都在上面,站在那儿可以看到师范专科学校里的操场和体育馆,以及更远一点的东亭精神病院,精神病院的主楼是座哥特式建筑,楼顶上还有座钟楼,我知道,几十年前那里曾经是一座教堂。

在这座谈不上熟悉的城市里,这里就是我的一块小小地盘了,几乎从来没有人打扰我的生活,我也相当满足于眼前的生活,即使是杜离,也羡慕我的自在,在我这里过夜的时候,半夜里睡在凉席上,他总是不忘记说:“他妈的,咱们简直像两个韩国人!”

一直到死,我大概都会在这里住下去了。

至少从去年春天的那个上午一直住到了去年的夏天和冬天,一直住到了此刻。

我的生计并无问题。因为近水楼台的关系,所以我常常帮书商写写稿子,大多是些资料汇编,*终由书商出成《人生哲理三百条》、《名人情书》之类的书,做起来很轻松,在隔壁的图书馆里翻资料就可以了,据说书的销路还相当不错,所以*忙的时候我一年曾经编过五六本,这样一来,我过日子是绝无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日子还过得相当不错。在银行里也有些存款,假如我仍然能好好活着,我原本是打算用这笔钱去买辆二手车的,现在看来也无此必要了。

可是——

就像命定一般,我的生活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突然变得爱步行了。并不是像退休的老人般有事无事都上街转悠,而是只要上了街就尽可能走路回来,碰到感兴趣的事情就停下来看看,而感兴趣的事情竟然是那么多,所以一趟走下来总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放在过去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一开始我并没有留意,留意到的那一刻,我能感到自己的心里轻轻地颤了一下:
我,是舍不得去死吗?

是的,我舍不得死,一个连掉了颗纽扣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呢?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杜离,还有小男,在汉口的一间酒吧里喝完酒出来,在武汉关的那间钟楼底下走着,天上下起雨来,听到长江里传来的一声汽笛声,鼻子突然一酸,幸好忍住了,转而拉着他们在大街上疯跑了起来。

我就此明白: 我的身体里埋藏着一根电线,迟早它会通上电,变成一条漫长的火蛇,使我伤心,使我焚烧,甚至号啕大哭;眼前的蒙昧,只不过使劲推迟那一天朝我逼来而已。

好了,现在,还是每天都上街转转吧,许多时候我都觉得像个初次进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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