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行吟(流金文丛)

本书为柏杨张香华夫妇的散文随笔类合集。柏杨部分，精选其文史类杂文近10篇，爱情生活类随笔10篇，以及与女儿于1972-1976年期间的通信。张香华部分，精选其怀人忆旧的散文，尤其收录了近几年来刊发的《台静农老师的两幅字》《人去，楼有余音》等新作。

柏杨（1920-2008），原名郭定生，中国当代作家。1949年后前往台湾，曾任《自立晚报》副总编辑及艺专教授，被两岸三地的人熟知，代表作有《丑陋的中国人》《中国人史纲》《异域》等。

张香华，1939年生，诗人，柏杨之妻。

张昌华

白云苍狗，岁月流金。

《流金文丛》辑面世后，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它以选题别致、选文精湛、视角独特，立于书林。行销不到一年，《漂泊者》《金陵五记》《旧时淮水东边月》已经重印。

从丁酉到戊戌，时距不过一载，续集便适时而生。

展开第二辑的总目，或有读者惊呼：“似曾相识燕归来。” “燕者”，《双叶丛书》也。

是耶，非耶？

是也。二十五年前笔者曾选编过一套《双叶丛书》（江苏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三年），那是中国现当代文坛十六对伉俪的散文合集，以名家荟萃、形式独特、装帧别致享誉业界。“流金”二辑的作者是从原十六对作家夫妇中遴选出的，貌似“故人”。

然非也，非也。两套丛书形式雷同，内容有异，“双叶”的选文纯以写家庭情感为主的散文为中心，多为表现夫妇的相识相知相爱、家长里短、鹣鲽情深的篇什；“流金”则大气得多，选材视野广博得多，社会风云、世事炎凉、人生遭际、家庭冷暖，统皆揽之。选文不仅内容更宽泛，而且内涵更深邃，更有切中时弊的佳构；而且每本书的附录，都有晚辈对先人的怀念文字。它虽带着“双叶”的胎痕，却更具换骨之实。旧瓶新酒酒倍醇矣。

且听我一一道来。

《横眉·俯首》（鲁迅许广平合集）

沧海桑田，曾被誉为“民族魂”“民族的脊梁”的鲁迅，不知何时“走麦城”了，他的“投枪”被拦截，他的“匕首”被封存。从作品自教科书中被批量下架始，鲁迅在国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窃以为，在全民族道德滑坡、底线难守的刻下，我们有必要请回鲁迅，魂兮归来！鲁迅辑，我们除选了些许经典散文名篇外，较集中地选了一些切中时弊、在当今仍有强烈现实意义的杂文。许广平辑，我们选了她一些自传性文字，除展示她傲然风骨的《遭难前后》外，刻意选了一组读者鲜见的，她致鲁瑞、朱安、周作人和胡适等的信札和与友人过从的文字，立体地再现许广平的为人之厚、处事之忠。

《击鼓行吟》（柏杨张香华合集）

有人说“鲁迅之后再无鲁迅”，斯言诚哉。然鲁迅精神传承不乏其人，大海那边的“老愤青”“丑陋的中国人”——柏杨当算一个。他小鲁迅近四十岁，地道的晚辈。后生亦可畏，柏杨对中国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对中国传统文化弱点的批判，不可谓不深刻。我们选了他的《筹建绿岛垂泪碑》《隋唐宫廷》和《中国人，活得好没有尊严！》等代表作。印象中的柏杨，或是个横眉怒目的金刚，或是个横扫污浊的战神，殊不知他还是位手拨五弦、儿女情长的父亲。为展现他如山的父爱、如水的“母爱”，我们选了一组他的家书，这是本书一大看点。一九六八年，柏杨因文字惹祸，坐了国民党九年又二十六天的大牢。他入狱时女儿佳佳才八岁，柏杨在狱中给佳佳写了205封信，那是面对铁窗、匍匐地上写就的父谕，字字血，句句泪。我们从中遴选了柏杨出狱前后的家书，同时附上佳佳的回复以飨读者。柏杨把对女儿的爱、关心和希望，凝固在当局限定的每封200字内。柏杨说：“写家书应该是人生刻骨的一种温暖，即便是和着眼泪。”并作诗曰：“伏地写家书，字字报平安。字是平安字，执笔重如山。人遭苦刑际，方知一死难。凝目不思量，且信天地宽。”柏杨慨叹：“做我的女儿，真是一种不幸！”而佳佳觉得，那是一种天赐之福。在咫尺天涯的残酷现实中，佳佳在父亲来信的呵护中健康成长，自尊自立自强，居然考上了“台大”……

张香华是诗人，她在柏杨横槊赋诗行进的鼓点中行吟。她本以诗名世，散文亦丰。张香华辑中半数作品，都是她晚年经我首发或应我所邀发表在《百家湖》杂志上的文字。恕编者偏私，几乎全部入选。当然她早年的代表作《女人，你叫什么名字？》《雨夜春韭》和《看，这个丑陋的中国人》等均罗列其中。其《妻子们》是篇奇文，尤值一读，既是一幅柏杨坎坷人生的拼图，也是张香华大度襟怀的自画像。

《砚田内外》（萧乾文洁若合集）

萧乾、文洁若伉俪，广大文学爱好者皆耳熟能详。他俩一辈子都在砚田躬耕，有“一个作坊，两个工匠”之誉，译著等身。笔者在北京医院还亲见萧乾后的日子，躺在病榻上一边吸氧，一边披览文稿，写字台上堆满外文辞典之类工具书和摊开的译稿。那时他生活已不能自理，吃饭时要文洁若为他戴上围兜一口一口喂。料理好萧乾后，文洁若便伏案为出版社赶稿。她说：“这是见缝插针。”他们的勤奋、刻苦和认真的精神，实在令人感佩。对萧乾的散文作品，我比较熟悉，曾为他编过两部集子。为有别于其他选本，在本辑中我着意选了一束他致三姐常韦、儿子萧桐及亲友的信。三姐常韦是文洁若的姐姐，为照顾萧乾夫妇的生活及培育他们的孩子，终身未嫁，为萧乾一家默默贡献了一生。萧乾致萧桐的信很多，曾出版过专辑《父子角》，我们从中遴选了八封，从萧桐的知青岁月到留学，直至在美当教授，前后二十年。家书中从生活上的关心，到学业上的指导以至做人的处世之道，情真意切，细节感人。他们虽是父子，犹如兄弟。毫不夸张地说，可与《傅雷家书》媲美。特别是一九九八年五月六日那封，一个行将告别人世的老人的复杂心境，凝于纸端，读来令人鼻酸。不知何因，此信写好没有付邮，我们一并收录。

这些书信字里行间，深深地烙上了时代的印痕，亦可读出世事的沧桑与变迁，可做历史的脚注。

文洁若部分文字，儿女情长的多一点，其《文学姻缘》回忆了她与萧乾的相识相知相爱的心路历程，以及相濡以沫的琐细。另一亮点是《苦雨斋主人的晚年》，写对周作人的印象及其在文革中的遭遇，详尽真实，这或是现存周作人晚年史料中价值的一篇。

《京腔北韵》（老舍胡絜青合集）

老舍、胡絜青都是正宗的老北京，书名冠以《京腔北韵》。老舍生在北京，一生浪迹天涯。在这部书中以《北京的春节》领衔，之后是写济南、青岛、成都、广州、重庆的篇什，都是他生活过的地方。老舍的作品不论记人叙事或抒情都有自己的韵味，当然更少不了幽默。胡絜青是画家，很少作文，她所写的文字几乎尽囊其中，所写都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有感而发有情要抒的故事，《结婚》《从北京到重庆》以及《记齐白石大师》都是读者爱看、耐看的文字。

《舞台上下》（吴祖光新凤霞合集）

吴祖光是剧作家兼导演，且不说少年成名作《凤凰城》，还曾指导过梅兰芳排戏。新凤霞是评剧名角。他们毕生献给了艺术，舞台是他们的立身之所。有人说艺人“在舞台上要认认真真做戏，在台下要清清白白做人”，显然，这舞台已非唱戏的小舞台了，而是社会的大舞台。谅谁都不会否认这对夫妇在小舞台或大舞台上的表演都是一曲正气歌。吴祖光早期的散文《水里的人民》，看出他的凛然正气，太岁头上动土，敢拿宋美龄说事。《将军失手掉了枪》让人笑掉大牙，吴祖光义正辞严地批评这种从艺不专之徒，谁知道话不逢时，他因此倒了大霉。诚如此，晚年他才感慨《我的冬天太长了》。还有《万里长城断想》和《拆掉景山墙》都是关乎百姓生活、引人遐想的文字。吴祖光多才多艺，又是书家，曾赠我一幅“生正逢时”，也有朋友说他见吴祖光写过“生不逢时”。

新凤霞出身卑微，小学文化。因祸得福，“文革”中致残后专事写作，追怀述往，写她传奇的一生，共有二十本书。她的文字浅显、直白，通俗易懂，但真实。她的《我和皇帝溥仪》，真实地记录了溥仪在文革中的生存境遇。新凤霞晚年学画，画作都由吴祖光题字，齐白石说他们是“夫妻画”，“霞光万道”可谓精辟。

《沉墨幻彩》（黄苗子郁风合集）

黄苗子、郁风伉俪是当代画坛的双子星座。他们夫妇的作品，如一叶扁舟，引领我们到艺海徜徉。他们笔下的人物都是墨池里飞出的北冥鱼，犹如为我们雕塑了一组现当代中国艺坛人物的群像：齐白石、黄宾虹、沈尹默、张大千、徐悲鸿、李苦禅、林风眠、叶浅予、吴冠中、黄永玉……洋洋大观，如现眼前。可读性、史料性兼具，一册《沉墨幻彩》，半部中国现代绘画史。

必须说明的是，鲁迅、老舍的作品选自“全集”，其他几位的选本比较驳杂，特别是体例的规范与数字的使用很难统一，我们只能照本抄录，或有失察处敬请海涵。

                                             二〇一八年八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