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战记 : 历史上伟大军事统帅的战例、思想和方法

笔者将完成本书的时间推迟了近一年，在此期间，笔者得以造访恺撒征战的地区和许多古战场。此举是撰写这个题材明智的先决条件。熟悉了地形后，笔者对古代历史学家的记述有了相当不同的理解。虽然在史学著作中，恺撒的几部《战记》是详尽、生动的作品，但如果没有合适的地图，即便进行潜心研究，也只是肤浅而不是专业地理解其奥义。从吉夏尔（Guischard）和蒂尔潘·德·克里塞（Turpin de Crissé）精巧细致却又牵强附会的时代起，关于地形的描述和地形图就被一个又一个的作者辗转传抄，而大部分作者都没有身临其境去勘测地形，许多错误因此广为流传。笔者希望本书能避免犯下这类谬误。

我们对拿破仑三世（Napoleon III）深怀感激，因为他资助了我们，支付了系统性挖掘遗址及从事地形和军事研究的费用，这些研究终在他自己和斯托费尔（Stoffel）上校关于恺撒的著作基础上臻于完美。至于斯托费尔上校，我们很感谢他提供了当今秀的军事历史资料。笔者免费使用了他们的资料，这本关于恺撒的书依照各部《战记》的叙述编撰，在需要的时候引用了《战记》原文，并在篇幅允许的情况下，保留它们的古雅文笔。凡是没有指出史料来源的引用文字，一律摘录自各部《战记》。因为不时需要使用古代名词的写法，所以笔者并不拘泥于现代的写法，而是酌情相互换用。

本书自我定位为一本恺撒的军事史。如果读者想获取关于他在国家管理和个人生涯方面清晰而精彩的论述，或者关于他所处时代的历史，需要阅读其他著作。不过，罗马历史领域的某些上佳的作品却满纸军事上的谬误，即便是蒙森（Mommsen）这样的大家也不能免俗。在所有自我设定为涵盖恺撒所处的那个世纪的复杂政局和引人入胜的社会状况的史书中，关于军事事件的记述失于简短和肤浅。笔者希望能填补这一空白。

本书中的很多段落的技术色彩很浓，恐怕难以使普通读者感兴趣，不过对追溯这个时代的战争艺术而言这是必不可少的。

在恺撒的军事生涯方面，我们掌握的资料浩如烟海，使我难以把应该说的话压缩在本书的篇幅之内。不过，笔者相信本书没有遗漏任何值得一提的内容。笔者将关于罗马帝国时代的战争艺术史内容削减到非常有限的程度，尽管这个时期战争频繁，却缺少章法，可以这样说，即使整体砍掉从恺撒到火药发明的这1400年时间，也不会实质上改变伟大统帅们的传记的总体范围。

某些评论似乎过于吹毛求疵。笔者的观点可能并不符合所有人的看法，但也希望读者至少能承认笔者有资格这样说，笔者对古代作者及好的现代评论家的作品进行了仔细研读，更不要说笔者还实地考察过。笔者认为，除了斯托费尔上校，自己是在这个领域中周游地中海盆地，全面考察过恺撒足迹的人。

我们了解恺撒这位统帅的主要文献是：恺撒的几部《战记》、西塞罗（Cicero）的演讲，还有狄奥·卡西乌斯（Dion Cassius）、普鲁塔克（Plutarch）、苏维托尼乌斯（Suetonius）、维莱伊乌斯·帕特尔库鲁斯（Velleius Paterculus）的作品。出色的评论家是吉夏尔、蒂尔潘·德·克里塞、拿破仑一世、洛绍（Lossau）、戈勒（Göler）、吕斯托（Rustow）和拿破仑三世，尤其是斯托费尔上校，对于他的毕生研究工作，无论怎样好评都不过分。

前言

章 马略和军队改革（公元前110年至前86年）

第二章 苏拉与庞培（公元前90年至前60年）

第三章 恺撒的青少年时代、求学与早期公职履历（公元前100年至前58年）

第四章 恺撒的新行省与海尔维第人（公元前60年至前58年）

第五章 阿拉河和毕布拉克德之战（公元前58年6月）

第六章 与阿里奥维司都斯的战争（公元前58年8月至9月）

第七章 比尔吉人（公元前57年春季）

第八章 萨比斯河战役（公元前57年7月至9月）

第九章 恺撒部将们的战绩（公元前57年至前56年）

第十章 莱茵河（公元前55年春季）

第十一章 不列颠（公元前55年秋季）

第十二章 卡西维隆弩斯（公元前54年春季和夏季）

第十三章 安皮奥列克斯（公元前54年至前53年冬季）

第十四章 德来维里人和厄勃隆尼斯人（公元前53年春季）

第十五章 维钦及托列克斯（公元前53年至前52年冬季）

第十六章 阿凡历古姆（公元前52年深冬和初春）

第十七章 及尔哥维亚之围（公元前52年春季）

第十八章 拉频弩斯的战役（公元前52年春季）

第十九章 阿来西亚之围（公元前52年春季和夏季）

第二十章 阿来西亚之战（公元前52年秋季）

第二十一章 俾洛瓦契人（公元前51年1月至4月）

第二十二章   乌克萨洛登纳姆（公元前51年春季）

第二十三章 恺撒的手腕

第二十四章   恺撒的军队

第二十五章   军营、围攻和投射武器

第二十六章   内战的开启（公元前50年12月至前49年5月）

第二十七章   布隆狄西乌姆和马赛（公元前49年 2 月至 4 月）

第二十八章   伊莱尔达（公元前 49 年4月至6月）

第二十九章   精彩的机动（公元前49年6月）

第三十章 马赛、加的斯、非洲（公元前49年4月至9月）

第三十一章   伊庇鲁斯（公元前49年11月至前48年2月）

第三十二章   迪拉基乌姆（公元前48年3月至5月）

第三十三章   恺撒的败绩（公元前48年5月）

第三十四章   撤离迪拉基乌姆（公元前48年5月）

第三十五章   法萨卢（公元前48年6月29日）

第三十六章   亚历山大城（公元前48年8月至前47年3月）

第三十七章   我来，我见，我征服（公元前47年5月至6月）

第三十八章   鲁斯皮那（公元前47年10月至11月）

第三十九章   为营步步嗟何及（公元前47年12月）

第四十章 乌兹塔（公元前46年1月）

第四十一章   塔普苏斯（公元前47年2月）

第四十二章   西班牙（公元前46年12月至前45年8月）

第四十三章   蒙达（公元前45年3月）

第四十四章   其人其战

第四十五章   亚历山大、汉尼拔与恺撒

第四十六章   罗马帝国战争艺术

附录一   部分古典时代会战伤亡记录

附录二   部分古典时代行军记录

附录三   大事年表

阿非利加战争一言难尽，令人费解。从一个角度看来，此战似乎是一个难完成的任务，耗尽了恺撒的精力。另一方面，当我们注意到与他对垒的将军和军团的低劣素质，以及他处理对手的异常谨慎的态度时，此役似乎并不是一场像其他战事一样辉煌的战役。阿非利加战争的爆发，缘于恺撒在亚历山大陷入了无谓的政治纷争和有损个人名誉的温柔陷阱。他的拖延给了庞培派阴谋分子将近一年时间来策划反抗，并使他们能够在阿非利加组织和实施一场战役，在西班牙还有另一场。如果庞培死后，恺撒立即将兵锋指向他顽固的对手加图和西庇阿，或者，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率领多个军团，而非不到一个军团去亚历山大的话，那么阿非利加和西班牙战役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

我们不是在评价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也许是有史以来世界上伟大的人物—一位罕有其匹的军人的工作。在平庸将军身上不会受到关注的事情，发生在恺撒身上就会迫使我们吹毛求疵。

所有这些问题的根源，都在于恺撒那应受谴责的习惯—以不够充足的资源贸然行事。他率领一半兵力前往希腊，被迫打了几个月的防御战。他只率领4000人乘船前往亚历山大，这一鲁莽行动引发了那里漫长而艰苦的斗争。他以少得令人发指的兵力进军本都，奇迹般地在灾难中反败为胜。他来到阿非利加时面临的处境，若非恺撒自己吉星高照，一定会让他一败涂地。这不仅仅是莽撞之举，还为后续行动带来了极大复杂性，远远超过每一场战役启动时就小心谨慎所能带来的复杂性。如果把这几个月计算在内，我们就会发现恺撒打的所有战役之中，有一大半是为了把他从自己挖的坑里拽出来。

恺撒的大部分战役，本质上要么缘于不必要的拖延，要么出自莽撞的盲动。与此同时，我们不能忘记，正是这些战役体现了他作为一位军人的伟大品质，在战争艺术方面教会了我们后人许许多多。

当恺撒清醒意识到阿非利加战事的危险时，他急于稳定局面和采取措施，导致他忽略了司空见惯的预防手段。他一定知道，或者无论如何都能确定，在阿非利加与他作对的敌军人数。但是他显然毫无顾忌，与他当年只率领一半人马就从布隆狄西乌姆启程去追杀庞培一样，现在仅仅率领六个军团和2000名骑兵，就乘着比西庇阿的舰队弱得多的舰队，从吕拜乌姆扬帆起航了，当时正处于一年中风暴多发的季节，不同寻常的是，鉴于海风吹散舰队的可能性不小，而且确实发生了，他居然没有提前指定这种情况下的舰队集合地点。恺撒需要好运才能克服这样的粗心大意带来的困难。等到他把部队集结起来，风向更适合出航的季节再采取行动，貌似是一个更为妥当的计划。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战定乾坤，打垮反对派。阿非利加战役的大半是为了避免恺撒的人数劣势—尽管恺撒控制着罗马共和国的巨大资源—所带来的自然后果，或者是为了搜寻他本应在起航之前就筹备停当的粮秣。由于准备不够充分，恺撒的处境比与之地位相当的伟大统帅都要严峻。其他的伟大统帅没有一位像他这样毫无必要地莽撞，也都没像他这样更依赖好运道，其他人都不曾拥有能让自己摆脱危局的超好运气。

恺撒身上有一种大胆与谨慎兼备的奇特气质，我们常常忍不住会相信，我们根本不了解他所处的工作环境。《阿非利加战记》的作者以一种含糊不清的方式叙述事情，从而迫使我们通过研究地形来补充他字面下的隐含意义。一个只有敌人的一半兵力就敢于在迪拉基乌姆封锁庞培，以同样的兵力在法萨卢仰攻山坡上的庞培的人，竟然不愿意在有利得多的条件下进攻西庇阿，这的确是个难解之谜。这个敢于策划和实施泽塔奔袭战的人—这场奔袭与波斯门前的亚历山大大军采取的游击行动不相上下—应该不会情愿穿过乌兹塔的山谷，或者至少会在奋力率军回营的路上进攻西庇阿，他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几乎无法理解。尽管如此，那位历史学家的说辞与实地地形还是一致的。相比于亚历山大和汉尼拔，我们更了解恺撒身处的环境。我们不得不把恺撒的犹豫不决，完全归因于他的心情。

恺撒的机动一贯精彩纷呈。他构筑工事而不打仗的原因更难理解。恺撒本质上是一位斗士，他不像亚历山大，也不像腓特烈，但仍然是一位才能出众、积极主动的战术家。但是，他常常无缘无故表现出不愿意打仗的样子，即使他的部下正虎视眈眈地准备夺取胜利。他的机动相当惊艳，以至于他渴望将机动升华为一种使敌人在他发动进攻前就陷入不利局面的艺术。他在塔普苏斯城下的犹豫，导致了这样的评价：他让会战万事俱备，而胜利是由部下赢得的。当恺撒兵力不足的时候，他的谨慎持重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当他的兵力可观的时候，他的谨慎却没减少多少。他在阿非利加的敌人绝非一个能人，西庇阿军团也不像恺撒的那样坚强。然而，过分的谨慎让恺撒给人留下的明显印象是，他在制伏西庇阿方面比解决伟大的庞培更加困难。他遇到的困难主要是由他自己造成的，正因为他是恺撒，我们才对他的犹豫不决感到困惑。

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恺撒的举措、智谋、技巧和在小规模行动中的灵光乍现、对眼前问题的战略必要性的开阔眼界，以及他对所有计划的执行都为他打上了天才的印章。如果我们考虑时间因素，恺撒更是无与伦比的。在内战期间，从他进入战场开始，意大利战役仅仅持续了60天，伊莱尔达战役历时6周，伊庇鲁斯战役历时7个月，亚历山大战役6个月，本都战役仅有1周，阿非利加战役历时3个月出头，西班牙战役耗时也一样。当我们注意到，在伊庇鲁斯和亚历山大战争期间，从战役耗时之短、战果之大的角度上说，恺撒在各位伟大统帅的军事生涯中是无与伦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