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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九峰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ISBN9787559609472
出版时间2018-04
装帧平装
开本16开
定价39.8元
货号25268089
上书时间2024-11-20
一条河流的发源,如果与女人和泪水有关,那么它的流域流程,风雨阴晴,丰沛与枯涸,苦难与幸福都将和女人休戚相关。 慈恩浩荡、亘古风流的老盐河正是如此。 一 黄昏仿佛一道扬起的灰尘,随着雪片慢慢地落回了大地。再有三、四天就是除夕夜了,空气里已满是爆竹烟火的味道。李家院子里那十几盏高高悬挂的红灯笼闪耀着人的眼,格外的喜庆和热烈。 李家高大的门楼紧紧闭着,院子里有两个佣人不停地扫着厅堂前的雪,而那条甬路在他们的身前身后捉迷藏似地忽隐忽现。那些来来往往丫鬟们都找出自己鲜的衣裳,依照太太们的吩咐,有的到膳食房传唤菜肴,有的到寝室去拿皮毛坎肩和手炉,每个人脸上都含着笑意,连眉梢也向上翘着。她们在布置的如同戏台一样华丽的房间里穿行,走着小而快的云步,仿佛舞台中央的主角那样。只可惜周围没有观众,那两个没有情趣的扫雪佣人也把她们忽略了。 “福来,”老爷在厅堂里喊:“你们都进来吧。” 院子里一个人直起腰来,把手中的扫帚靠到门廊角上,低低地说:“福二爷,咱们略歇一歇。”福来到李家已有二十多年了,年节一过,饺子一吃,他就四十四岁了。福兴年岁少一些,来得稍晚两年。福来和福兴都是老爷给他们取的名字,两个人都很老实、忠诚,深得主家之心。福来管理内宅各院,一大家人的吃穿用度全由他一人操持。福兴分管着外宅花园,疏沟浚渠、添花补草、修葺亭台,大的地方老爷出了预算之后,就靠给他去办理。两个人在良家镇娶了家眷,过着自己不错的日子。 福来他们在门廊里抖了抖身上的雪,撩开门帘侧弯着身儿进到堂屋里。他们各自的老婆也早过到这边来,帮着摆弄物品,这会儿正陪着大太太聊着闲杂家常。二太太从不参与这些没有品味的话题,含着一种特殊的笑容望着她们。那两个媳妇都很会说道,一边听着一边恭敬地陪着笑。只要是大太太一瞅哪个人,她就会赶紧把耳朵递过去,生怕漏听一个字似的。 “福来,你略歇一会儿,喝杯热茶,就去后院把三爷请过来。”老爷说道,“福兴你也去看看二爷家的人。” “我也去。”从老爷左手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一位少年,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庞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声音虽稍显稚嫩,但口气非常坚定。他一边说着一边携着福大爷的胳膊出门了。 要说刚才跑出去的少年就是老爷的大儿子李伯涵。要说老爷还有不遂心的事,只怕是这一件了。老爷的两房太太先后几次有了身孕,但不出五个月都莫名其妙地流产了。眼看着到了望五的年纪,还没有点着一线香火,于是大太太对菩萨祷告,二太太对月光悲怜。直到福来有一天外出办事在途中捡到一小口袋红豆荚,背回家来熬到太太们的莲子羹里。半年之后两位太太奇迹般地都怀孕了,并先后为举人老爷生下贵子。大少爷取名伯涵,二少爷取名仲良。第二年天高云淡大雁南飞的时候,大太太又生下一位小姐,乳名真儿,人们都喜称她“真小姐”。福来可谓立下了大功,两位太太都对他敬爱有加。大太太姓方名淑勤,清凉江北名门之女,祖上立下过战功,德荫子孙。人如其名,她性格贤淑勤谨,相夫教子,颇有风范,年幼时读过家学,至今牢记着《女儿经》《烈女传》,凡事恪守大家规矩,处处维护名门尊严。相比而言,二太太若玉恰似小家碧玉,她的年龄要比举老爷人小十多岁。她的父亲白先生是举人老爷的家师,学生中举之后,主家见他年事已高劝他回家休养,并赐与他终生领取月钱和食俸。举人老爷常常去看望恩师,也非常喜欢和怜爱这个玲珑乖巧的小师妹,他教她写文章、填诗词、对对联、破灯虎儿,给她带来鲜的水果和点心。恩师病故之后他去得更勤了,对师母师妹的体贴和照顾更加细心周到。与大太太在一起,他们更多是相互尊重和关怀,可面对师妹,她是那样的柔弱和文静,言谈话语间那样招人惜怜,他总有一股拥有她、守护她的冲动。几十年过去了,二太太还是那样矜持、那样高洁,她从不拉扯家长里短,性情全在诗词之中。她向往牡丹的雍容华贵,可她却是一枝亭亭玉立的白莲,只能固守着自己的清香,并将它无私地馈赠给爱莲人。
福来提了一盏灯笼,拎着大少爷的手出了门楼。 雪又大了一些,胡同里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絮,在人的脚下反射着暗淡的光。北风夹着雪粒,斜打在人的脸上似有灼痛。可怜的灯笼在人的手上漂摇不定。好在不远,三叔家的门楼隐约可见。二叔在外做事,中院便闲置了多年,仆人们定期过来清扫房舍和院落,只走花园东门即可,因为大门好久没打开过了。福来半侧着身子,多少为少爷挡着寒风。两个人低着头,手藏在袖子里,跟在灯笼的后面快步走着。 “福大爷,门楼下有人。”大少爷紧紧拽住了福来的衣袖。灯笼慢慢地移上去,确有两团黑影拥在一起,一动也不动。待他们走近些,方才看清是一个妇女斜靠在门框上,耷拉着头。一个小女孩儿脸上凝着晶亮的泪珠,睫毛长长的,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少爷,人还活着。”福来把手指依次放在她们的鼻翼之下,感觉到游丝一样细弱的呼吸。 “把门打开,把人抱到屋里去。”伯涵果断地说,他甚至想都没想就把那个小女孩儿抱了起来。 屋里一切都是现成的。久无人居虽觉清冷些,但总比外面暖和多了。福来把刚刚点着的火盆端进来,放在床边,然后自然地退到了少爷身后。 “福大爷,你快找我三叔去吧,然后只叫苇儿送过些热汤热水来,再不要告诉别人了。咱也不能呆太长时间,免得人们都知道了。”他像是早已明白事情应如何发展。 这一对可怜的母女,她们是冻僵了。借着烛光,伯涵细细地端详。就要过年了,她们没有饭吃,没有衣穿,生活该是怎样的凄楚和辛酸啊!她们是谁?她们又来自何方? 观津口有一王姓人家,兄弟二人,摆船为生。妯娌俩带着孩子在家做些针线,相处倒也和睦。只叹好景不长,兄长病死,留下寡嫂孤女度日。天长日久,渐生嫌隙。多是弟媳风凉话语,白眼冷眉。嫂子善良温纯,处处忍让。每每听到“一人挣钱,百口吃饭”的话时,便想起自己那短命的冤家,只有向隅而泣。可是顾及弱女,思前想后别无它路可寻,只得栖身檐下,含泪吞声。这一忍竟又惹恼了那没良心的弟妇人,不分家吧,明摆着是累赘,分家吧,又舍不得那一半家产。于是她下了狠心要将这母女扫地出门,以绝后患。第二年久旱无雨,收成大减。年景不好,串亲戚的少了,渡口上没了生意,集市也跟着萎缩,再好的针线活儿也卖不出去。小院里的吵骂声一日紧似一日,那妇人趁着与男人吵架,借机指桑骂槐。渐渐地小村里的女人开始谈论她如何勾引挑担卖货的男人,而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不老实了。她不敢出门,别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割着她的心,她更不敢去死,怕留下女儿一人背负着母亲的耻辱活命。 在一个初冬的早晨,她带着女儿逃出了家,那个早已属于别人的家。她们常常是吃一顿,饿一顿,但却拼命地向前逃着,仿佛身后有一张滔天大口,随时将她们吞没。她们没有首饰珠宝,甚至没有衣裳可当,有的只是一点残余的生命来供她们慢慢消耗。有一段时间她们在一个财主家里做短工,桨洗衣服、纺线织布、推米磨面,为了一口饭吃,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深冬里依旧穿着薄衣单衫,腊月头上她忽然痨咯不止,吐血成缕。主人家怕受传染,发了善心,三个菜窝窝就一把将人推出了门外。过年了,她们却无家可归,相互搀扶着走向生命的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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