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贵族多莱

章：多莱与一千骑兵
　　楔子
　　火，“哧”地燃烧起来。
　　一刻钟前，这还是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现在却成了巫师的预言仪式。
　　刚满十二岁的少年，被奴仆们簇拥至火坛边上，与巫师面对面站定。
　　火光像一尾巨型蜥蜴，冲夜色蛮横地扑去。一众宾客都屏息期待着，这位刚刚被请来助兴的巫师，会向贵族少年道出什么样的溢美之词。
　　“神明留步，藉由这完完全全的燃烧，告诉我真实的未来吧——”巫师话音落下，火蜥蜴在摇头摆尾中化为乌有。
　　“照这样下去，你会在十五岁那年，死去。”
　　一瞬的肃静后，是无法调和的暴怒。在宾客的斥责声中，巫师被两名士兵扯下长袍，面临斩首。
　　少年黯淡的双眼，那一刻终于被赤焰填满。短短十五个字的预言，让他与禁锢在心底的恐惧，正式交锋了。
　　那是一切的开端，那是记忆滚烫的2021年。
　　01
　　2025年。
　　隆起的榕树根上，出现了一片湿漉漉的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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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考烈的面前除了老榕树外，没有可以谈话的对象。不过上了年纪以后，他发言的欲望就和尿频一样不受控制。他穿着硬挺的旧式靛蓝色军装，仰天舒了一口气：“不过，老朽所追随的殿下，却完全没有贵族该有的样子。”
　　还没完整地倾倒满腔感触，他的话就被主人一声霹雳似的喊声打断了。
　　那声音这样喊道：“三！二！”
　　考烈迅速整理好着装，在“一”字响起之前，如猫一般利索地跑走了。
　　实际上，他的确是猫。
　　他的国家——阿比西尼亚，正是目前称雄一方的猫族王国，以神秘的咒术闻名于大陆世界。他们之所以幻化为人形，只是为了迷惑人类。
　　“殿下。”考烈将右手揽上左肩，向主人行了个恭敬的躬身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球现在被分成了三大森林。森林是只有动物居住的地盘，第二森林是只有人类的基地，而我们脚下的地方，就是动物与人类共同生活的第三森林了吧。”年轻的主人正用双脚勾住树枝，一脸自得地倒立着，咖啡色的头发被风吹出了慵懒的纹理。
　　“没错，我们经过多日的旅行，打退了多方偷袭的敌军，今天终于来到了第三森林。”
　　“国王交代我们的任务，就是在第三森林建一个地盘吧。”主人的身子徐徐摇曳，像一杆轻飘的芦苇，散发着“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气息。
　　“话虽然是这样，但殿下所说的还太笼统，等找到安身之处后老朽会立刻帮殿下补习国王的战术要义。只是现在……”考烈毫不修饰抱怨的口气，“请原谅老朽的直言，您这副咸鱼干一样的姿态实在和尊贵的身份太不相符……”
　　“大叔，放轻松点。待会儿我们在这个学校里搭个新殿，你就可以回去汇报国王了。”主人直接打断了考烈的规劝。
　　考烈心头一惊：太草率了！虽然刚才自己在这里撒了泡尿，礼节上算是基本到位，但怎么想都太草率了！
　　他立刻单膝跪地，沿用军队里的那一套作风，将令人难以抗拒的声音再提高一个八度：“茫沙勒拂多莱殿下，这件事一定要深思熟虑。第三森林有可能爆发惨烈的战争，也有可能得到长久的和平，是三大森林中难把握战况的地区，总而言之您好先请示国王……”
　　多莱猛地一个翻身，双脚先后稳稳落到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树叶簌簌地飘下。
　　十六岁的多莱，并没有如巫师的预言一样死于十五岁。但他心底的恐惧，仍旧像一只高度膨胀的猛兽。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产生某种变化，不受他的控制，不知意欲何为。
　　现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所移动着人影的学校，抬脚踢开了一块石头。
　　“我都等不及了！来参观一下我们的新国土吧。”多莱将双臂往后展开，以飞翔一般的姿态滑下山坡。数秒后，他的双脚落到了广越中学操场的红色跑道上。
　　一支女生的队伍正好徐徐跑过来，清一色的墨蓝色校服看上去充满秩序。
　　随着领头的女生“啊”一声惊叫，整支队伍陆续停了下来。
　　“那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女生们惊慌地聚拢，后退。
　　如杏果一般洁净的肤色，清秀且算得上不俗的五官，以及一身见所未见的亚麻材质长衫……都不禁令人对多莱的身份产生了层出不穷的疑问。
　　面对一片议论声，多莱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原来是平民们在练兵啊。”
　　“练……练兵？”近处的一名女生愣愣地说：“我们在上课啊，体育课……”
　　“上课？”多莱皱起眉头，上前一步，“这么说……人类所说的上课就是穿着一样的衣服，排着长队训练喽。那他们呢，那些被关在屋子里的人在干什么？”
　　多莱伸出手，指向了就近的教室窗口。
　　“那也是在上课……”
　　领头的女生退回队伍，嘀咕道：“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别管他了，我们还有一圈没跑完。”队伍中传来了一个声音，无论音质还是语调，都与热闹的气氛截然不同，如同在春日的池塘中投入了一块坚冰。
　　领队?呐磺樵傅赜Φ溃骸爸懒耍喑ぁ！?
　　此时，从山坡上迟来的考烈看到多莱立于一队人前，迅速抛出一颗种子，喃喃念起咒语。
　　“嘭”的一声，种子在爆炸中释放出浓烈的白烟。
　　尖叫四起，考烈趁着混乱将多莱带到了几十米外，一间体育器材室的背阴面。
　　“殿下，刚才没有受伤吧？”
　　“又不是遇到危险，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多莱拍掉了身上的一缕残烟，托腮思索道，“不过被她们一说，我也想知道上课是什么感觉……”
　　他话未说完，脚下的草丛就腾起了一片青烟。两股不明势力从左右两边分别袭来，快如闪电。
　　“小心！”考烈一下子警觉起来，提醒多莱有危险在逼近。
　　主仆二人敏锐地跃起，落地，凭直觉踩住脚底那两段危险的骚动之物——是蛇，身材虽细却极易逃脱的金属色小蛇。
　　“看来，这座学校里已经有森林的人了。”考烈火速亮出了两只利爪。
　　自从十年前动物与人类正式开始争夺资源后，森林中的许多族群就纷纷潜入第三森林，为一触即发的大战做铺垫。现在看来，有人比多莱先一步盯上了这所学校。
　　为了打个光明正大的痛快战，多莱嗓音一沉：“是哪个家伙偷袭我！不快点出来的话，我就拿这两条小蛇做蛇汤了！”
　　论战斗经验，初出茅庐的多莱还远不及考烈，例如刚才这一声宣战就过于急切。考烈虽然心中暗叫不妙，却也只能打消怨言，用刀尖般的目光审查四周。
　　青烟还未散尽，一个瘦高个子的少年从墙后走出来，口中发出了警告：“从你们进学校开始，我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了。”
　　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墨色的刘海错落地挡住目光——他看上去虽然斯文白净，却充满着有待爆发的能量。尤为特别的是，这个少年明明穿着墨蓝色的校服，却有一股无法被学园陈规所束缚的气质。
　　“我是蛇族在第三森林的执行官白黎。这里现在已经是我们的领地了。”对方率先自报家门，无意隐瞒。
　　“蛇族？哼，果然如此。”考烈用威慑力十足的声音不甘落后地应道：“老朽和身边的这位都是阿比西尼亚王国的代表。”
　　言下之意：听听我们的国名就该屁滚尿流了吧，小毛孩！
　　“啊，原来是盟友猫族。”白黎抬起左手推了推眼镜右侧，一瞬间将半张脸隐藏在手掌中，“虽然我们两国一向交情不错，但也请你们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快点离开这里。”
　　他说话看似有条有理，在考烈听来却虚伪和嚣张。
　　——蛇族一向诡计多端，虽然没有和阿比西尼亚正面交锋，却也算不上什么亲密的友国。更何况，现在自己和殿下脚底这两条杀意浓郁的小蛇，就足以证明他是个危险人物。
　　“我啊，不喜欢假兮兮的外交，现在看到你更是忍不住想吐了！”多莱的话毫不客气，似乎已经决定要凭着一股冲动将对方的势力连根拔起。
　　白黎看着多莱握紧的拳头，眉眼微蹙。但他还是胸有成竹地抬起右臂，举到眼前，然后往水平的右方划出一道利落的线条。
　　“金！银！铜！”
　　当他的手臂完全伸展开时，上面已经缠绕了三条口涎毒液的小蛇。
　　白黎的智慧告诉自己，阿比西尼亚实在是太古老了，老得就像一棵爬满蝼蚁的榕树，正在“啪啦啪啦”地往下脱落树皮。在那个国度所流传的咒术，与如今的先进科技已经不能相提并论。就算他理当表现出十足的尊敬，也忍不住泄露了一丝轻蔑。
　　考烈将利爪抬到眼前：“谁敢接近，老朽个把他的皮肉撕成碎片。想老朽征战这么多年来，被天下猫民冠以‘考烈王’的美称，还从来没有吃过败仗。”
　　虽然嘴上不让步，但考烈心中知道，陆路水路都能自由来去的生物，不能小觑。尤其是蛇的速度快，现在他和多莱每人脚底都已经踩住了两段蛇头，闪躲起来不容易。如果松脚，固然可以凭借猫族出色的弹跳力躲避正面的袭击，却也可能被脚底的两条蛇咬伤。
　　妥当的方法……
　　考烈看了眼多莱，对方已经领悟，并且将右拳利落地击上左掌，口中念念有词。
　　风，一瞬间停止了。
　　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不间断的猫鸣，原本一马平川的校园仿佛变成了山谷，反复震荡着一段凄厉的回音。
　　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尖锐。
　　白黎辨认出风的流向已经被阻断，有一股难以捉摸的力量包围了自己，在那当中，惶恐的情绪开始像陀螺一般，由浅入深，无尽旋转。
　　很快，白黎目光所及之处，都出现了身着靛蓝色军装，腰配银色宝剑的骑兵，个个眼神如炬，表情狰狞。
　　身前，身后，骑兵的数量多如一座山，没有死角。
　　白黎曾经研究过阿比西尼亚的咒术起源，知道每一种咒术都需要借助种子的爆炸方能实现，而刚才面对面的两人看似什么也没做，却能引出如此庞大数量的帮手。
　　“这该不会是，阿比西尼亚传说中勇猛的幽灵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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