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16:血染钦天监

章　北凉莲花起佛国 太安夏日落剑雨

这话一说出口，殷长庚、韩醒言这一拨，还有李懿白和宋庭鹭、单饵衣三个，都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竟然有人对祁嘉节这种有望成为剑道魁首的宗师放话说要让他连剑都拔不出剑鞘？

江湖一千年来，这种话大概只有那位过天门而不入的吕祖才说得吧？

这个腋下还夹着书的家伙，是要以势压人？可祁嘉节虽不以充沛气机称雄武林，但能够成为京城剑客，武力紧随武评十四人之后，若说连剑也拔不出，那也太荒谬了。

眼前分明是大战在即的危殆形势，可莫名其妙被卷入风波中心的柴青山没有动静，既没有带着李懿白和两个徒弟离开的意图，也没有如何运转气机以防不测。显而易见，徐凤年和祁嘉节要是放开手脚厮杀，身在逃暑镇也好，退出逃暑镇也罢，差别都不大。柴青山应该是押注两人的对峙是点到即止的君子之争，双方形成默契，仅在方间争高下，不于连累小镇众人。这种有“吹毛求疵”之妙趣的切磋，适合有道行眼力的旁观者顺手拿来砥砺自己的武道心境，柴青山怎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祁嘉节斜提那柄铸于景龙剑炉的名剑长铗，此剑全长三尺三，他修长如玉的右手没有伸手去拔剑，但是长铗骤然间铿锵作响如龙鸣，出鞘不足一，客栈檐下顿时有寒冽风霜扑面之感。

这一次略作“停剑”后，长铗剑身出鞘长度猛然间暴涨三有余。

长铗两次离鞘，都无比顺畅。

但是世间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接下来长铗纹丝不动，后听力更加敏锐的东越剑池三人已经听到一阵阵如蚊蝇振翅的细微声响，不绝于耳。

殷长庚等人也发现，屋檐阶外，在逃暑镇的街面上，尘土渐渐飞扬，形成一个个陆地龙卷，旋转缓慢，如一群黄裳女子曼妙起舞。

长铗终于以高士箐肉眼都可见的缓慢的速度，再度出鞘一出头。

但是祁嘉节那好像不管身处何地都不染尘垢的蜀锦袍子开始轻轻颤动，静的湖面给蜻蜓点了一下，轻起涟漪。

逃暑镇烈日当头，祁嘉节所站客栈屋檐下的位置，恰好是明暗交替之处，原本常人不易察觉的丝丝缕缕的笔直光线不但变得清晰可见，而且在一瞬间扭曲起来。

宋庭鹭和单饵衣不约而同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眨眼过后，那些诡谲光线的确是如蛇曲行。

与此同时，街面上那些小龙卷刹那间破碎散去。

长铗终于又出鞘一。

高士箐浑然不觉自己已是满头大汗，鬓角青丝湿答答地粘在绯红的脸颊上。赵文蔚也下意识地松开拳头，摊开手掌在袍子上蹭了蹭汗水。

白衣背剑少女同样是局外人，但其实比高士箐他们还要紧张，跟同门少年窃窃私语：“宋庭鹭，你觉得姓祁的那把剑能够出鞘吗？”

腰间长剑竟是长达四尺的宋庭鹭想了想，郑重其事地道：“你喊我声师兄，我告诉你答案。”

少女别了一支剑形的紫檀簪子，那双柳叶眉更是如同细剑，所以当她皱起双眉的时候，显得格外英气勃发，不过少女很快灿烂一笑，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师兄”。

少年跟白天见鬼似的打了个哆嗦，然后装傻嘿嘿笑道：“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以少女的脾气，要是搁在往常，她早拔剑得剑池未来宗主满山跑了，但是今天她破天荒深呼吸一口气，放过了宋庭鹭。后者很快明白了其中缘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但比起当初看到赵文蔚死死地盯着自己师妹时的暴躁，挺有精气神的少年一下子成了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是蔫蔫的。没法子啊，师妹要在她以及剑池几乎所有师姐师妹心目中共同仰慕的某个人面前，很用心地保持淑女形象。师妹原本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跟额黄、胭脂打交道，结果到了幽州后，每次在街上瞧见水粉铺子，挪不开脚步了。自己当时算撒泼打滚，也应该说服师父别答应师妹一起来北凉的。

原先那些造小龙卷的尘土消散之后随风而起，被徐凤年随手一拂，轻轻拍散。

祁嘉节握剑的那只手五指弯曲，转为虚握长铗，长剑急剧旋转，如掌心有惊雷滚走。

长铗剑身乘势又硬生生离鞘三。

只见这名北地剑豪脚下的青石板迸裂出一张蛛网，且那些裂缝不断向外扩张延伸，吓得高士廉赶紧拉着赵文蔚匆忙退后。

殷长庚、赵淳媛这对年轻夫妇都看到祁先生那袭白袍的袍脚开始飘摇，然后动静越来越大，猎猎作响，如沙场上大风吹拂的战旗一般。

之前还有闲情逸致偷偷打量那白衣少女的赵文蔚忐忑不安，恨不得为人物祁先生摇旗呐喊，无比希望祁先生一鼓作气拔出整把长铗，也好灭一灭那个年轻北凉的嚣张气焰！不过说实话，这个在离阳朝野恶名昭彰的西北藩，在自己真正亲眼见到后，抛开那句极富挑衅意味的言语不提，他跟自己在皇宫勤勉房和赵家瓮国子监求学时见到的那些出类拔萃的读书人没什么差别，身世好，相貌好，脾气还不错，属于那种即便不喜也讨厌不起来的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