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除了政治上的极度动荡,十七世纪也是一个在文学、艺术、哲学与科学方面天才辈出的时代。威尔·杜兰特说:“拿全部历史来讲,17 世纪是科学史上成就最高的时期之一。看看它高耸如拱的全景吧,从培根号召人为促进学问而奋斗到笛卡儿使代数和几何结合;从望远镜、显微镜、气压计、温度计、抽气机等仪器的发明和数学的进步;从开普勒的行星定律、伽利略的扩张天空说、哈维的血液图、盖里克那难以分开的两个半球、玻意耳怀疑论的化学、惠更斯五花八门的物理、胡克各种各样的实验和哈雷的宇宙预测,最终导致莱布尼兹的微积分和牛顿的宇宙论。从前哪一个世纪能创造这些成绩? 怀特黑德(Alfred North Whitehead)说,现代人‘是在17 世纪的天才们所积聚供应的思想资本上讨生活’(包括科学、文学和哲学)。”(《世界文明史·路易十四时代》,第550 页)理查德·邓恩也在《现代欧洲史》中称之为“天才的时代”,“如果衡量天才的终极标准是创造出永恒的美丽和普世的意义,那么这些伟大的艺术家和思想家,能够与历史上任何天才媲美。”(《现代欧洲史》第二卷第296 页,康睿超译,中信出版社,2016)当时的许多巨人做出了百科全书式的贡献,不断挑战旧秩序,探索新世界,关涉的内容往往兼跨多个领域。伊夫林虽然不是那个时代最璀璨的星星,但也是那个时代在多个领域做出贡献的人物。除了日记,他的著述有三十多种,内容极为广泛。罗伊·斯特朗(Roy Strong)为“人人文库”本《伊夫林日记》撰写的前言就称他兴趣广博,在教育、植物学、园林史、医药解剖、数学、化学、神学、钱币徽章学等均有不同程度的涉猎,抓住了后培根时代科学实验的时代潮 流。 伊夫林是皇家学会(The Royal Society)的创始人之一。1654 年的夏天,伊夫林在牛津结识了非常重要的科学家克里斯托弗·雷恩(Christopher Wren)和罗伯特·胡克(RobertHooker),并参加了牛津哲学学会的会议。五年后,一部分科学家在格雷汉姆学院(Gresham College)继续他们的会议,并提出了一些发展的提议,伊夫林、雷恩以及威廉·佩蒂都提出了一系列建议。据研究,皇家学会这个名称就是由伊夫林提出的。由于伊夫林与皇室的关系以及多方面的声誉,曾被提名为皇家学会的主席人选,但伊夫林拒绝担任这一职务,有学者推测与其政治态度有关,或许也与伊夫林谦退内敛的性格不无关系。他在欧洲大陆的旅行,对于艺术、科学、建筑、园林都曾经用心考察,并在日记中留下了相应的十分丰富的记录,对他后来的人生经历以及著述都产生了很深的影响。为他带来广泛声誉的园林以及森林研究,即奠基于他对欧洲园林艺术的考察。伊夫林青少年的乡村生活,培养了他对自然以及园林的兴趣,其家族位于沃顿的地产种植着非常丰富的橡树、桉树、榆树、山毛榉等树种,为周边的火药制作以及冶铁提供了足够的木材(但是到了1676 年前后木材的匮乏已经开始显现)。他很早就注意到农夫们砍伐木材时如何被堆放、测量,如何有技巧地捆扎柴束、剥下桉树的树皮等。同时地理大发现以及殖民地的开拓,数以百计的植物以及树种被运抵欧洲,惹得人们狂热不已。故而在欧洲大陆游历的这一段时期,他非常热衷于参观各地的园林、新引进的物种、美丽的自然风景和人造风景,对法国、意大利、荷兰等地的园林风格及其技艺有了直观的了解。如果说这一时期是他在园林艺术方面的观摩期,那么他定居赛耶斯庭园以后的十年则是其实践期。赛耶斯庭园本是皇家地产,占地100 英亩,由其岳父的家族租住,内战后被议会抄没出售,伊夫林1653 年花了3500镑租金获得了居住权,复辟时期仍经皇帝批准继续居住伊夫林花了大量时间来重建赛耶斯庭园,构建了椭圆形的花园以及具有欧洲风格的绿篱、走道以及其他景观,将法国、意大利的园林理念与英伦传统相结合,修建了著名的新式园林,使它成为一个著名的庭园和私人聚会场所。在建造的过程中,伊夫林从法国人莫林(Morin)的著作中获得不少灵感,栽种了大量果树(有些柑橘类树种是从法国引进),建造了凉亭、壕沟等,还将玻璃蜂箱引入其中。为了有效地管理赛耶斯庭园,伊夫林甚至写作了一本《赛耶斯园丁指南》(Directions for the Gardiner at Says-Court)。彼得大帝逗留英国期间居住在这座庭园里,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伊夫林大概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死后二十六年这座庭园就颓败了,被改建为劳教所(Workhouse),一直延续了两百多年。
在当时的伦敦社交界,伊夫林被认为是园林专家,曾为很多贵族的园林建设提供专业建议,日记中频频出现相关记载。但伊夫林在科学方面的声誉更主要地是建立在著作的基础上。他曾经翻译过一本《法国园艺指南》(The French Gardiner: Instructing How to Cultivate AllSorts of Fruit-trees and Herbs,for the Garden. Together withDirections to Dry and Conserve them in their Natural),并曾野心勃勃地设想写作一本涵包园林所有内容的《至乐之境不列颠》(Elysium Britannicum),一直写了四十多年仍未完成。不过,其中的一些内容曾经出版过。据玛吉·坎贝尔—卡尔夫(Maggie Campbell-Culver)《树之爱:约翰·伊夫林的遗产》(A Passion for Trees: The Legacy of John Evelyn,Eden Project Books ,2006) 一书的研究,1664 年伊夫林曾出版过其中一章, 即名为Kalendarium Hortense or the ard’nersAlamanac 的植物日历,按月份(每月分为四部分)提供园艺指导,包括一份每月瓜果花卉首选目录,要算是同类出版物中的第一部。1699 年,又发表了Acetaria:A Discourse of Sallets,介绍了各种各样的色拉和香草的食用和种植方法。而真正为伊夫林带来持久声誉的是1664 年出版的《森林志》(Sylva: Or A Discourse of Forest Trees and the Propagation of Timber in His Majesties Dominions)。在现代工业社会形成的过程中,作为最重要燃料的木材短缺一直是个严重的问题,玻璃业、冶铁业、酿酒业、造船业等几乎每个行业都需要大量的木材,而处于海上争霸最关键时期的海军要求最为强烈。正是基于这样一种强烈的现实需求,1662 年9 月在皇家学会创始人罗伯特·莫雷爵士的提议下,一个四人小组开始讨论这一问题,并由伊夫林撰写了概要,并可能在1663 年上半年完成了这本书,作为皇家学会的第一种书予以出版。这本提倡种树的书,分析了英国树种的由来,比较详尽地介绍了树木的栽种、管理、以及木材的砍伐和储存,时至今日仍有其可取之处。正像据玛吉·坎贝尔—卡尔夫所指出的,这本书的核心是如何种植与保存树木,以便它们可以在实用性以及美学两个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尤其在后者方面其影响更为深远。伊夫林曾说:“一言以蔽之,一个真正的园艺家只不过是一个纯粹的哲学家。”伊夫林的这本书一定程度上诠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十七世纪是个小册子的世纪,像弥尔顿等人的有些小册子至今仍熠熠生辉。伊夫林也有一本名为《除烟法》(Fumifugium)的小册子,现在也还常常被环保人士提起。这本书出版于1661 年,当时伦敦正被“如同地狱般的令人厌恶的海煤云雾”所笼罩,伊夫林提出了一些改进的建议,其中包括将某些多烟行业迁出伦敦、栽种大量植物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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