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营 台湾三民书局版 水晶《鐘─三民文庫170》

【内容简介】
水晶先生的新作中篇小說集「鐘」，包括作者新寫的三個中篇。「鐘」寫的是童年生活回憶，是象徵氣息濃厚的新嘗試。「午夜夢囈」中，作者已經顯然掙脫了個人生活的牢圈，逐步注意社會性，對於臺灣社會某種現象，有切膚之 痛的針貶與婉訊，在目前要求全面革新的局面下，此篇小說值得愛好文藝的讀者重視與品味。

「午夜夢囈」另一重要的貢獻，是作者將男女主角一分為二，而其實祇是一雙男女的故事，似這種利用心理學上「雙重人物」（doubles） 的寫法，在中國文壇上尚屬僅見，非常難得。「無情遊」寫的是留美男女生活上的失落。

作者在「平幻時間」（Parallel time）的寫作技巧上，創下了另一記錄。是以本書可說是水晶為小說家寫的小說。

【作者简介】
水晶
1935年生
江蘇南通人
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
現任美國艾荷華大學創作班研究

自序

收在「鐘」這個選集裏的，可算我的近作。「鐘」完成於五十七年，距今也快四年了；「午夜夢囈」和「無情遊」都是這一年前後的產品。

原來有一個同名的集子，連序文也刊出了，後來因為字數不夠，祇得中途作罷。這一次重新結集，將一些尚屬青嫩的「少作」剔除掉了。

在一本新作推出以前，一個作者說的話應當越少越好──最好是讓作品本身來替自己說話。但是，出版商循例希望作者寫一篇序，以期燒成一條頭尾完整的魚。其實，如果不是「砂鍋魚頭」，這魚頭嘛往往是不怎麼好吃的。

既然是一篇自序，不免要談談自己的作品。我想要談的，是「午夜夢囈」。

這篇小說有六萬字左右，是我寫小說以來，最長的一個嘗試。本來是想寫一個帶點魅豔氣氛的鬼故事的，結果鬼魅的氛圍被沖淡了，消失了，反而變成了諷刺性較濃的寫實作品，所以一個作者創作時的靈感，和他創作後的成品，往往有一段距離，他臆想中的海市蜃樓往往是一回事，而他砌造成功的那幢房屋往往又是一回事。

但是，這篇小說有一副「間架」(frame-work)，可能不為一般讀者所覺察，那便是我國甚為膾炙人口的民間故事「白蛇傳」，所以，「午夜夢囈」也可以叫作「新白蛇傳」。其中的主要角色，如白娘娘、小青，法海、許仙等，在「夢囈」裏也有「對稱角色」(counter-parts)。而我最為借重的一個環節，是許仙──白娘娘──法海三人之間的關係，也就是故事的主題了。傳統中一般讀者對於法海的看法，是這個老和尚真討人厭，許仙和白娘娘這樣一雙恩愛夫妻，為何要端端來將他們拆散，根據「白蛇傳」，白娘娘不同於聊齋中的多數女鬼或者狐仙，並無陷害許仙之意；反而處處予以奧援，使許仙能夠逢兇化吉、白手成家，從一個藥店的小夥計，扶搖成為殷實的商家。法海表面說要維持所謂「道統」，不許妖氛瀰漫，似乎於情於理不大說得過去，經我片面尋思探討的結果，法海這一種妒忌心理，實在和我國男性的傳統心理有關。我國古時候有所謂「十年窗下」之說，這時候一個書生念念不忘的，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而等到讀書人一舉成名以後，便自然地走上「學優則仕」的路上去。可是，不是每一個讀書人都是這麼容易在少年時，便春風得意的，像紅樓夢的續書人高鶚，便是屢試不中，直到五十來歲，方始「昨宵偶抱嫦娥月，悟取光明自在禪」的。而一旦老年得意，這種隔夜猶是，「措大」的讀書人，難免要謀取某種程度的補償，這樣，納妾，逛勾欄，喫花酒，甚至嬲戲優伶，在舊時的中國社會，成為一個很普遍的現象，於是，流風餘韻所及，衍生了所謂「法海式」的心理，也就是老醜而又道貌岸然一本正經的男人，企圖納妾，又恐怕玉人芳心另有所屬而產生的妒恨交加心理。白蛇傳是借用「神話」方式，將這一種中國男人隱祕獨特的心理、有系統的加以點穿的最佳反映。否則，法海對於許仙、白娘娘的無理性妒恨，是怎麼樣也解闢不清的。而白蛇傳在中國社會流傳得這樣廣，這樣深，這樣家傳戶喻，不能不歸功於這一層隱遁的心理因素，在那兒作祟發癢。

我寫「新白蛇傳」，借重的也就暴這一層微妙的心理因素，同時也以此來演化故事的主題；這一點似乎單看小說本身，不易發掘得出來，唯有趁寫序之便，抒陳出來。是為序。

書成的時候，讓我謝謝三民書局和主持人劉振強先生，這本小說將再度經由它們以叢書方式問世。

六一年八月四日于美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