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说诗··100年诞辰珍藏版9787569939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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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阳 著
出版社时代华文书局
ISBN9787569939583
出版时间2021-07
装帧精装
开本32开
定价58元
货号31196830
上书时间2024-07-29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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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高阳(1922-1992)
本名许晏骈,谱名儒鸿,字雁冰,浙江杭州人,出身钱塘望族。中国当代历史小说家,一生创作九十余部历史小说和随笔,逾两千五百万字。
高阳熟知历史掌故,对于清代历史有独特研究深度,在《红楼梦》的研究上亦成一家之言。凡笔记、野史、杂著、诗文及民间传说都烂熟于心,信手拈来,将其很自然地融入著作之中,写故事、写人情、写斗争,很少有人堪与比肩。
目录
001 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伤漂泊,悲失志
019 李商隐《无题》——“牛李党争”之误
029 玉溪生《药转》——豪贵之家的“洗手间”
035 李商隐《锦瑟》——与令狐家的府主恩怨
055 吴梅村——明朝遗老的失节
069 “江上之役”诗纪——“失败的英雄”郑成功
113陈寅恪《王观堂先生挽词》——王观堂与罗振玉、溥仪未为人知之事
149顾贞观《金缕曲》——“丁酉科场案”遭诬陷,吴汉槎遣戍宁古塔
171 纳兰性德——康熙宠臣短暂又绚烂的一生
181 “无题”诗案——李商隐与妻妹情变内幕
199 董小宛——名妓入宫与世祖逃禅
277 “诗史”的明暗两面——揭开诗中隐藏的真相与秘密
内容摘要
历史名家高阳被低估的佳作高阳用杜甫、李商隐、白居易等大家的诗词串起王昭君、董小宛等传奇人物,以历史小说之笔力,学术考究之功力,古诗文学之才情,旁征博引,触类旁通。以诗歌为切口,闲读历史细节,有学者之严谨博学,又有小说家之天马行空。高阳的诗学、史学、文学造诣,由本书可全面体现。
精彩内容
李商隐《锦瑟》——与令狐家的府主恩怨邵德润先生《试解“锦瑟”之谜》一文,本何义门的主张,参以钱锺书的见解,提出以此诗“作为李义山自悲身世,又自论其诗的诗集自序来看”的结论,已足以推翻朱长孺所倡,厉樊榭附和,冯浩强调,而张尔田竟以为定论的“悼亡”说。但自序其诗,非自论其诗,此为邵文结论中不足之处。
我作考证,师法陈寅恪先生,以穷极源流为尚。义山诗号称难解,但本此义一字不放过,解亦不难。是故既言自序其诗集,应研究其诗成集的经过。近以一长者设觞祝郎静山先生九十,台静农先生八十,奉召侍饮,此亦文酒之会,因作《李义山诗“无题”实为阙题说》,冀博一粲,借为劝酒。此文主要内容,即在说明义山将死编诗集的凄凉,录其部分如下:义山“无题”,什九有本事,以难于著题而从阙。诗亦秘不示人。盖已有儇薄之称,不欲更损其声名,致妨青云之路也。大中十二年二月,柳仲郢以盐铁使调长秋官,其人固亦义山“平生风义兼师友”者也。义山从之在东川五年,复随还朝,得充盐铁推官,至是竟罢废,实非仲郢本意,乃令狐子直绹之子滈,恶义山,迫之使绝。滈之为人,略如后世之严东楼,号为“白衣宰相”。子直梦李卫公乞归骨,寐而语其子,滈以为不可。子直从之而疑莫释,遂复梦卫公,精爽可畏,谓滈曰:“不则将得祸。”乃为请于朝。卫公有恩于仲郢,故仲郢任卫公从子李从质为推官,俾以利禄赡卫公遗寡。乃竟为子直父子所嫌,方谋求解,故屈从滈,弃义山。而朝士惮滈之横,亦无有敢为义山一援手者。时义山困寄西京永崇坊逆旅,既衰且贫而病,复撄目疾将失明,动念欲从国师知玄称弟子,而后顾茫茫,世缘殊未易了,因不果,寻自知不起,计惟得解于子直父子,庶几前嫌既释,遗孤可托,乃匆匆汇录平生所为诗,得三卷,不复编次。向之阙题者,亦不得从容补制,但苦吟一律,冠诸集首,即“锦瑟”也。
这是我根据义山生平事迹与他的诗,以及史书所获知的真相。或谓:看起来倒也言之成理,但令狐子直与义山的恩怨,已历多年,应已淡忘。令狐滈更是隔了一层,而如此痛恨李义山,竟欲置之绝地!何故?
当然有缘故。凡是喜欢玉溪诗的,都记得七律的《牡丹》,这首诗前面六句写牡丹亦写人,为义山极自赏之作,故结句云:“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不道“朝云”二字,竟使得义山坎坷一生。
朝云有两解,一为家伎,一为“赤帝之女瑶姬”,即自荐于楚襄王的“神女”,亦就是“小姑居处本无郎”的“小姑”。义山这首《牡丹》,为作客西京,住在晋昌坊令狐家所作,一时人言籍籍,都说义山私通子直的姬妾,并有人进谗于子直,此为以后不荐义山的主因。
事实上呢?义山真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牡丹》中的“朝云”,实指后者。义山妻妹,爱才自荐,是故“欲书花叶寄朝云”。此事始末,我已从“相见时难”“来是空言”“凤尾香罗”“重帷深下”,以及后来回忆所写的“飒飒东风”这五首《无题》诗中,钩稽出真相,断无可疑。义山如果要澄清谣言,只要出示那五首《无题》诗,便足可证明此朝云为“崇让宅”中的妻妹,而非晋昌坊中子直的爱姬。但妻妹已嫁,如果公开了这些艳诗,可能会出命案。而且这一来不但仍旧会加重他“儇薄无行”的名声,更要被肯定为负恩——负“朝云”爱才自荐之恩,会失去任何人的同情。倘非如此,别作解释,则又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嫌疑更重。因为有此难言之隐,义山只好默默忍受。《有感》后二句:“一自高唐赋成后,楚天云雨尽堪疑。”即咏此事。自荐于楚襄王的神女,“号为朝云”,典出《高唐赋》注。则所谓“高唐赋成”,自是指《牡丹》诗。
误会既深,义山不能不设法解释。他出于“令狐门馆”,与子直是“师兄弟”,子直年长于义山,因而他的解释,都用《洛神赋》的典故;而又兼用神女会襄王之典,因而扑朔迷离,后人更觉难解,但既明本事,大旨可寻,冯浩分类本中,《代魏宫私赠》《代元城吴令暗为答》《东阿王》《涉洛川》连在一起的四首七绝,都是为此而作;冯浩合笺“盖义山自有艳情诬恨,而重叠托意之作”,差得真相。但只知“陈思王,则以才华自比”,不知更拟子直为子桓(曹丕)而已。
以下解《锦瑟》,先录原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以“锦瑟”为题,明言取瑟而歌,弦外有音。次句“一弦一柱思华年”,此弦为一年,则起句的“五十弦”,自是指举成数而言的半百之年。衰年回首,枨触万端,不知从何说起,故曰“无端”。《史记·田单传》:“如环之无端。”又《上林赋》:“视之无端。”必明首句“无端”之义,乃知下句“华年”所指。
《魏书·王叡传》:“渐风训于华年,服道教于弱冠。”华年与弱冠之称,则亦当是二十左右。唐文宗太和三年,义山十八岁,入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幕、署巡官正当华年;思量平生,且从此始。然则弦既为年,柱又何说?劳干所笺,最惬鄙意:诗中以弦喻年,以柱喻事。言时日迁流,景物代谢。平生踪迹,历历在目。追思畴昔,感在篇什。前言五十弦,此言一弦一柱,以见五十年来,年有悲欢离合。(见联经版《中国文学评论》第二册,劳著《〈李商隐评论〉所引起的问题》。)按:八声中唯革与丝之声不定,因革有燥湿,弦有缓急之故。弦之缓急,由于柱之移动。弦有定而柱无定,是则年光依旧,境遇常新,“一弦一柱思华年”,即自华年开始,逐年细思往事之谓。
可惜劳先生探骊得珠而复失!既言“平生踪迹,历历在目”,则以下所写,自为一生经历。中两联四句,每一句为一独立之存在。亦即每一句为一大段经历,而每一段经历以七字概括,则唯有凸出其特征,或以宦情,或以宦辙。这四段经历是:一、十八岁至三十五岁,包括科举出仕;婚于王氏。与令狐绹(子直)的恩怨缔结,大部分发生在此一阶段。
二、三十六七岁,随桂管观察使郑亚在桂管(今广西桂林)。
三、四十至四十五岁,为东川节度使柳仲郢辟为节度书记。
四、四十五岁以后,柳仲郢内调为盐铁转运使,李义山随之还朝,被任为盐铁推官。后两年柳调刑部尚书;义山“废罢还郑州,未几病卒”(《旧唐书》本传)。
《锦瑟》的两联四句,正就是配当此四段经历,唯南海,东川次序互易,所以然者,“蝶、鹃”,“珠、玉”,对偶上关乎辞章者细。“迷蝴蝶”“托杜鹃”,求解于子直父子的弦外之意,关乎义理者大。先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正如其十八岁至三十五岁,这段一生最重要的经历,此为全诗中最紧要的一句,也就是引起争议最多的一句。
李义山受教于令狐楚,始得精于笺奏制令。复借其子之力得中进士,而当府主一死,即改投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并婚于王氏,致为子直所不满,此确为事实。但亦仅止于不满,并无仇恨,所以早年踪迹甚密。直至《牡丹》诗后,有人妒才而进谗于子直之前,交情始疏,但仍有往还酬唱。
至于涉及“牛李之争”,是进谗者如此说法,义山本人并不觉得是件严重的事。诗中看得出义山曾为子直疏通于李卫公,联络柳仲郢,所以七夕诗常强调鹊桥之功,《街西池馆》一诗,结句“香熟玉山禾”,尤为明白。鲍照诗:“诚不及青鸟,远食玉山禾”,谓为子直作使者,将有厚酬。其下应为《谒山》一绝:“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首言子直之心难测;次言事成过去,随人打发,但有恨而无可奈何;三句言所望甚奢;结句言所得甚薄。玉山之禾虽丰,无奈吝于供给!冯浩所笺,大致不差,唯题似未解,谓“谒令狐”亦望文生义而知。其实“山”为廋词,指山涛之子山简,见后笺《九日》一诗。张尔田亦不明“山”字云何,乃自作聪明,谓“山即义山之山,玉溪自谓。此盖暗记令狐来谒之事。结二句我方欲就彼陈情,而不料其匆匆竟去,徒令杯酒成冰,所以有水去云回之恨也。首句则言安得长绳系日,使之多留片刻乎?通篇融洽矣。”且不论令狐访义山,可用“谒”否?而就其所释内容而言,来“谒”何事?既来之则又何不安之?葛藤百出,令人失笑。
义山所望的“玉山禾”为何?有一首五律说得最明白:昨夜玉轮明,传闻近太清。
凉波冲碧瓦,晓晖落金茎。
露索秦宫井,风弦汉殿筝。
几时绵竹颂,拟荐子虚名。
题为《令狐舍人说昨夜西掖玩月因戏赠》。当是宣宗大中三年秋天所作,是年令狐绹拜中书舍人,充承旨,权知兵部侍郎知制诰,开始大用。结句求荐之意极明。或以为既以司马相如自况,则又征扬雄之典为重出。殊不知汉武读《子虚赋》称赏,因狗监杨得意而知司马相如,如仅用此典,则是以杨得意拟子直,故上句特用扬雄的故事:汉武帝时,直宿郎杨庄诵扬雄所作《竹颂》,帝以为文似相如,杨庄举扬雄之名,帝即召见,拜黄门侍郎。事见《文选》注。义山先以杨庄拟子直,下句始不以为嫌。这是笔下不应有的分寸。
子直不省,义山自不能无怨,但亦全非私意,如《九日》:曾共山翁把酒时,霜天白菊绕阶墀。
十年泉下无消息,九日樽前有所思。
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
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得再窥。
此为怀令狐楚之作,诸家之说,皆无异词。唯“山翁”以为指山简,则大误。“山翁”实指山涛,晋初为吏部尚书,所甄拔人物,各为题目,时称“山公启事”。山简为山涛第五子,雅有父风,永嘉中官至尚书左仆射,疏请广得才之路,召见大臣时少议刑罚,多议选举。以山涛拟令狐楚,即所以提醒子直应如山简,广得才之路。见苜蓿一联自明。
此诗大开大合,收放由心,如巨匠之运斧。而章法严谨,隶事精切,真能得少陵神髓。首即着一“曾”字,明其为忆旧;次句七字中兼赅人、时、地,人则以“白菊”确指令狐楚;时则“霜天”,亦是重九;地则必在令狐宅。三句“十年泉下无消息”,举成数而言。令狐楚殁于开成二年,此诗作于十二年后的大中三年,而且可以确定是“义山以盩厔射,京兆尹留假参军事,奏署掾曹,令典章奏”时。“十年泉下无消息”者,犹言“寂寞身后名”,微有责备子直不能显亲之意。于是对以“九日樽前有所思”,忆旧感今,由父及子,领起下一联。
“不学汉臣栽苜蓿”,纪晓岚笺云:“苜蓿乃外国之草,张骞移种而归,种之上苑。义山本彭阳子弟,绹以其亲于茂元,遂为敌国,故曰:‘不学汉臣栽苜蓿。’此种究是迂曲。”张尔田谓“苜蓿句只取移种上苑之义,言令狐绹不肯援手,使之沉沦使府,不得复官禁近”。皆误。张说尤谬。苜蓿终是苜蓿,移种上苑,仍为贱物,无非供天厩食料,不能邀宸赏,蒙眷顾。义山岂得以此自况?
按:苜蓿,马之所嗜。此言不学张骞先种苜蓿秣马,则虽有骐骥,难致千里。相业以奖进人才及养士为本,令狐绹既已入相,义山乃得以此相责,不能说他是私意。
六句“空教楚客咏江蓠”,方为自伤沉沦。能典章奏,何不可“知制诰”?江蓠即蘼芜,楚辞:“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自拟秋兰,不在上苑,而与蘼芜生于堂下,自然心不能平。此即“有所思。”少陵《秋兴八首》,其四结句:“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钱牧斋笺注:“白帝城高,目瞻故国;兼天波浪,身近鱼龙,曰‘平居有所思’,殆欲以沧江遗老,奋袖屈指,覆定百年举棋之局。非徒悲伤,晼晚,如昔人愿得白帝城而已。”此解相当深刻。郑成功江上之役,钱牧斋步原韵作前后秋兴一百又八首,即本此意而来。义山径袭此三字而不改,心事或亦如少陵,思“奋袖屈指”,创一番相业,广种“苜蓿”,以奖驰驱,护持芳兰,勿使沦落。如义山成为名相,则令狐楚之名必大显。“有所思”与“无消息”合参,味更深永。
结句“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得再窥”,若谓义山因子直骄倨,干求不能,实浅乎视之了。东阁典出《汉书·公孙弘传》:既贵,“起客馆,开东阁,以延贤人,与参谋议”。诗中东阁,为旧日令狐楚的东阁,义山当日固与于参谋议之列,今则虽欲建言,亦不可得,因“郎君官贵”,分隔云泥,已不能论旧日交情。“行马”即拒马,所谓“施行马”,意指子直自划一个属于他这种身份的交游圈。而义山是在圈外,非谓在“晋昌”拒而不纳。
如上所说,子直亦自有愧对故人之处。至于不荐义山,原因甚多,据我从载籍中了解,约为:第一,子直善疑,恐义山才出己上,荐之适足妨己;其次,义山风流多艳闻,而宣宗察察为明,倘以儇薄见斥,累及举主;复次,是受“朝云”这种公案之累;又次,为了整肃党纪。凡对唐史真有研究者,如陈寅恪、岑仲勉先生等,无不认为牛(僧孺)有党,李(德裕)无党,殆成定论。牛、李(宗闵)借科举结党,老师提拔门生,门生拥护老师,师弟相承,休戚相关,党援乃成,此风至清末不替。义山以子直之力成进士自应为子直效力,而当子直在丧服中,竟赴泾原之辟,既未能共患难,又何可共富贵?此为古今党援通例。子直如荐义山,则一向行走于子直门下者,将有违言。为了维持其内部的纪律,不可破例。
笺疏至此,“庄生晓梦迷蝴蝶”之义,不言自喻。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栩栩然,蘧蘧然,皆不由自主。以喻人谓叛牛投李,而我意中但有“人生适志”之一念,初无意于背叛。无奈子直信谗而亦有此想法,难与硁硁为辩,且姑作认罪之词。下一“迷”字,犹言一时糊涂,偶自忘其为庄生。唯“晓梦”易醒,早已迷途知返。
下句“望帝春心托杜鹃”,仍为自明其始终不忘故人。“春心”出楚辞: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是则此“春心”乃望远思归之心。又,《本草》:杜鹃出蜀中,今南方亦有之……暮春即鸣,夜啼达旦,鸣必向北,至夏尤甚。
按:杜鹃一名杜宇,又名子规,互名子鹃;望帝者,蜀主杜宇;《华阳国志·蜀志》:有王谓杜宇,教民务农,一号杜主……七国称王,杜宇称帝,号曰“望帝”,更名蒲卑。自以功德高诸王……会有水灾相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遂禅位于开明,帝升西山隐焉。时适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巴亦化其教而力农务,迄今巴蜀民农时,先祀杜主。
望帝有功德于民,故“蜀人悲子鹃鸟鸣”,有望归之心。又,《成都记》:蜀王杜宇称望帝,好稼穑,治城,死化为鸟曰杜鹃。
此直以杜鹃为望帝所化。其说为后世所接受,普遍的解释是:望帝自悔禅位,思归不得,化为杜鹃悲鸣。如徐文长作昭烈孙夫人庙联:“思亲泪落吴江冷;望帝魂归蜀道难。”望帝双关,“魂归”亦双关,一言蜀吴成仇,孙夫人即令归魂,未必为昭烈接纳于泉下,一即言望帝欲归不可。
最值得注意的是温飞卿的诗:杜鹃魂厌蜀,蝴蝶梦悲庄。
“温李”并称,温年不可考,但当略后于李。飞卿在懿宗咸通七年曾为主试,距义山之殁已八年,当义山憔悴自伤时,飞卿正为子直门客,颇讥府主不学,因而失和。义山有寄飞卿诗两首,皆为五律,多哀苦之音。飞卿亦累试不第,屈为下僚,又轻令狐,则同情义山,理所当然。“杜鹃”“蝴蝶”一联,极可能为《锦瑟》而咏,“蝴蝶梦悲庄”为倒装句法,言悲庄生梦为蝴蝶,而在庄生,栩栩然自适,悲自何来?唯义山“晓梦之迷”始足为悲,此句可作“庄生晓梦迷蝴蝶”的脚注;而上句“杜鹃魂厌蜀”,则为“望帝春心托杜鹃”的脚注;下一“厌”字,益见思归之切。
综合上述各点,知“望帝春心托杜鹃”,乃义山输诚之语,谓虽依柳仲郢在蜀,而终不忘子直。欲归不得,唯有如杜鹃之北向而啼。按:东川直北,正为长安。故“一骑红尘妃子笑”的终南快捷方式,名为“子午道”。如以望帝自悔隐于西山之义推论,似乎义山悔此东川一行。果然如此,则温诗“杜鹃魂厌蜀”的“厌”字,就更可玩味了。
次联上句用鲛人典。鲛有多种,泣珠之鲛出南海,为“合浦鲛”,而合浦为桂管观察使所辖。“沧海月明珠有泪”,寓意双关,既言依郑亚在桂管的宦辙。亦言平生所作诗文,他人看来,字字珠玑,自知为无数眼泪所化。曹雪芹“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正亦此意。
“蓝田日暖玉生烟”为一颂词,所颂者子直父子,此意从无人说过。自来言“令狐父子”皆指楚与绹,殊不知尚有绹与滈。令狐滈既能左右其父,则义山求解于子直,首须得其子欢心。“蓝田生玉”虽为兼顾父子之语,而巧用“生烟”一典,尤在祝望令狐滈早达。其说应自解“蓝田”始。
“蓝田”双训而归为一事,一事者生玉。双训者蓝田既为美玉之名,亦为产玉之地。《谷梁传》“此晋国之宝也”注:玉有美恶,出处不同,周有蓝田;楚有和氏;宋有结绿;晋有垂棘,各是国之贵物。
此以蓝田为美玉之名。以蓝田为地名,则至今犹是,地在西安东南,蓝关以北;产玉之说,出于《汉书·地理志》:京兆蓝田县,山出美玉。
玉虽出于蓝田山,但蓝田山并不就是玉。必须有双关之义,蓝田既为产玉之地,又为美玉之名,“蓝田生玉”始为兼颂父子之语。《吴志·诸葛恪传》:恪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辨论应机,莫与为对。权见而奇之,谓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权”为孙权,“瑾”则诸葛恪之父诸葛瑾。以后宋文帝对谢庄亦曾作此语,确定了“蓝田生玉”有兼颂父子的含义。(亦可用于兼颂母子,别有典,与本文无关,不赘。)这本来不是一个僻典,而前人所以忽略的原因:第一是我前面所说的,只以为“令狐父子”指楚与绹,不知犹有绹与滈;第二,以为“生烟”不典。因为如此,都将“生烟”与“玉”联系起来,各逞臆说。高明如苏东坡、朱竹垞、何义门亦不免,那就不用说钱锺书了。兹先引录邵文中所转述的诸家解说:一、照苏东坡的说法……第六句“蓝田日暖玉生烟”,则以蓝田的日暖风熏,美玉的温润光彩,如雾如烟,说明瑟音之和。
二、朱彝尊评《锦瑟》诗,亦说“此悼亡诗也……珠有泪,哭之也;玉生烟,已葬也……”三、何义门评此联时说:“珠泪玉烟,以自喻其文采。”四、钱锺书也有他一套说法……“‘暖玉生烟’此物此志,言不同常玉之坚冷。盖喻己诗虽琢炼精莹,而真情流露,生气蓬勃,异于雕绘夺情,工巧伤气之作。若夫后世所谓‘昆’体,非不珠光玉色,而泪枯烟灭矣!……”四说中以钱锺书说得最具体,亦错得最离谱,竟将“日暖”割裂,分属上下。如“暖玉生烟”之说能成立,则试问“蓝田日”三字,又作何解?
总之,若以“生烟”为不典,则小说小错,大说大错。上引四说,东坡庶几得之,但仍有一大段距离。“生烟”描写蓝田玉,所谓“蓝田日暖风熏”固然不错,但并非描写“美玉的温润光彩,如雾如烟”。运典原有所谓活用、死用、明用、暗用之别。义山征“生烟”之典,为一明一暗两典,合化而成的活用。一明见谢朓《游东田》诗:远树暖阡阡,生烟纷漠漠。
一暗则出于《淮南子》:玉在山而草木润。
草木润而又当日丽风和的春夏之交,望之自是“生烟纷漠漠”。此“生烟”为刻画“蓝田日暖”,而非描写什么玉之光润生气,彰彰明甚。
问题在“蓝田日暖生烟”中,插入一“玉”字,而妙处亦就在这里。“玉生烟”不比少陵的“鹦鹉粒”,在句法上不能单独成立。倘谓句法可通,而情理不通,则纯就“玉生烟”而言,诚然。但作为“珠有泪”的偶句,则不但可通,且非如此不可通。珠既可有泪,玉又为何不能生烟?“珠有泪”是幻想,是譬喻;“玉生烟”亦是幻想,亦是譬喻。“克拉玛对克拉玛”,方见其妙。假如真个“珠有泪”,对以幻想的“玉生烟”,则以虚对实,是以《文心雕龙》中所说的“事对”对以“言对”,这在诗律上为一严重的“技术犯规”。
然则“玉生烟”究作何解?这应该就整句诗来分析,在兼颂令狐父子这一个命题上,有由浅入深的三层意思:一、用蓝田生玉,兼颂父子的典故是最浅的一层。
二、“日暖生烟”由于蓝田山“草木润”,“草木润”由于“玉在山”,举论以言此山必可生玉,此意思又深一层。
三、不明言“日暖生烟”由于“草木润”,而认作烟由玉之所生,此为炎上之象,是则不独此山必可生玉,而且升腾在即。这一层意思最深,亦最精。
须知当时的令狐滈,权同“宰相”而身为“白衣”,故暗用《淮南子》“玉在山”之典,更觉精切无比。在山之玉“生烟”,有炎上之象,为出土之兆。说得明白些,便是断言令狐滈将很快地会中进士,在山之玉必成庙堂之器。“日暖”又有天子眷顾的意味在内,这便连何以能成为庙堂之器的原因,亦皆指出。“生烟”由于“蓝田日暖”“草木润”,而主观地认作在山之玉本身所发挥的作用,兼寓有期望之意,更合父执的口吻。但成进士不一定能知制诰,祝颂他人之中,仍寓无限自伤之怀,始终不脱《锦瑟》题意。
“蓝田日暖玉生烟”的义理如此。若就词章,亦即艺术上的价值判断,则须合上句“沧海月明珠有泪”并论。义山《漫成五章》第一首结句:当时自谓宗师妙,今日惟观属对能。
这虽是牢骚,但亦可见义山自负工于对仗。《文心雕龙》论对仗云:故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言对者,双比空辞齐也;事对者,并举人验事者也;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正对者,事异义同者也。
“言对”者白描,“事对”者用典。“沧海”一联,不独“事对为难”,且象征的意义,丰富而精当。“反对”者,一开一合,悲欢、苦乐、贵贱、亲疏,用对照的手法来强化所咏之情事,“正对”者两句只咏一义,即所谓“合掌”,为律诗一病。义山“正对为劣”的诗亦有,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上联两句只自言相思之苦,下联两句只设想伊人亦当为情憔悴,即所谓“事异义同”。此为义山寄妻妹的情诗,顾及对方的理解能力,只能写得浅。此当别为之说,兹不赘。
论“沧海”一联,则是“反对为优”。上句“沧海月明珠有泪”前已作解,言所为文字,他人看来字字珠玑,自知为泪所化,其为沉哀,不言可知。下句“蓝田日暖玉生烟”,喜故人贵盛,且有跨灶之子,自是一大安慰。上下句所怀的心情,大不相同,此即“反对”。如照钱锺书所说,“此一联言诗成之风格或境界”,以珠玉并称,如所谓“珠光玉色”“泪枯烟灭”。“珠泪玉烟”,则为“事异义同”的“正对为劣”,真太亵慢了义山。
现在要谈到结句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诚如邵德润先生所说:“为唯一不用事的两句。”但并非“暧昧而费解。”按:“此情”两结句,为“悼亡”派最大的凭借。而“自论其诗”派,则往往避而不谈,因“自论其诗”不当用“此情”,更不当用“追忆”。邵文中释此两句云:自是义山自述编次诗集时,重读旧作的各种感触。缅怀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往日多少情怀,虽历历在目,有“此情可待”的遐思,但都已成追忆中的陈迹。“只是”回想当年历仕途的各种恩怨得失,“当时”即“已惘然”如梦。而今追悔,亦已无从补救。
其说言之成理,差亦可通。但只是说对了“各种感触”及“回想当年历仕途的各种恩怨得失”这两句。譬如说“编次诗集时,重读旧作”。即与当时情事不符。以义山当时的境况心情而言,连诗题重复都未改,如“牡丹”两见,“柳”五见,“蝶”三见,“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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