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芦花

卢立明，河北北戴河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青年文学》《天津文学》《长城》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四十余篇。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困惑的土地》《祭海》。

要说起来，杨大圣四岁上就有媳妇了，那是一桩父亲杨德轩为他订下的娃娃亲。娃娃亲也是一种很郑重的婚姻形式，况且杨德轩又是个重诺守信之人，于是在家人和乡党们的意识里，黄口小儿杨大圣已然是个有媳妇的男人了。

小媳妇姓葛，名豆香，是望河寨葛盛业家的二闺女。这葛家，也不是一般庄户，家里开有豆腐坊，已历四代经营。到葛盛业做了掌柜后，生意越见兴隆，其豆制品货色好，品种也多，什么干豆腐水豆腐，什么豆腐皮豆腐丝，不下八九种，在双龙镇一带颇有名气。但据说葛盛业当初并不愿干这行，一心想跟堂叔去口外学做皮货生意，硬是被他爹给劝住了，就让他学做豆腐。他爹对他说：做豆腐这行保险哪，做硬了，是豆腐干儿；做薄了，是豆腐皮儿；做稀了，是豆腐脑儿；豆腐卖不掉放坏了，还可以做成臭豆腐……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虽说做豆腐这行没有多大技术含量，但也需用心琢磨，下番功夫才行。当年芦花坞也有个做豆腐的，村人都叫他豆腐王，叫他豆腐王，不是说他豆腐做得绝好，而是因为他就姓王。这豆腐王只做水豆腐，但他做的水豆腐远不如葛家的好吃，虽然他心里从没服气过葛家，可再怎么下功夫，就是做不出人家的那种味道。但葛掌柜做买卖讲究，不愿抢别人饭碗，不管是他，还是后来接他担子的小伙计，来芦花坞从不卖水豆腐，只是时不常会给杨家大院带上十块八块的，让他们别断了念想。

杨德轩与葛盛业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两家这桩娃娃亲，是杨德轩先起的心思。有一天，杨德轩去葛家做客，看见豆香在院里玩耍，一时心血来潮对葛盛业道：都说三四岁看苗，豆香这闺女俊模俊样，又聪明乖巧，将来准错不了，给我家大海做媳妇可好？大海，是杨仁海的乳名。“杨大圣”则是后来村人对他的尊称，叫来叫去，俨成大名。儿时的杨大圣，也是一副俊生生的模样，性情虽有些顽皮，却不失可爱，葛盛业去杨家曾多次见过的，心里也很喜欢，便喜眉笑眼对杨德轩道：这敢情好，咱们俩又是兄弟，又是亲家，岂不是好上加好……

儿女婚姻，多么大的一件事情，两位大人一说一笑间，就给他们定下了。望河寨与芦花坞，两村相距四里多路，中间隔一条老龙河，杨大圣和豆香这两个还不知情为何物的小屁孩儿，就这么一个河西，一个河东，被一线姻缘牵牵扯扯，始终未断，但直到第十四个年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芦花泛白的时节，两人才修成正果。

芦花坞是个大村子，有三千多口人，他们杨家这一门，是村上的旺族大户，杨德轩和父亲杨润山，在村里都是有地位的人，杨德轩是庄头，杨润山是族长。杨大圣乃庄头的长子，族长的长孙，一朝大婚自然非同一般。喜日这天，杨润山杨德轩父子二人，从头到脚也是穿戴一新，有客人上门，无不是抱拳打拱，笑脸相迎，唯恐怠慢了哪个。

乡下人过日子，或办什么事情，都习惯看农历，杨德轩将长子娶亲完婚的大喜日，早早就定在了这年的农历八月初八，这是个约定俗成的吉日。哪里想得到，让他们期待已久的良辰吉日，到头来却成了晦气之日，耻辱之日，惶恐之日。

那天，三歪子不请自来，一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杨庄头，杨庄头呢？杨德轩刚把酒坊的莫掌柜迎进屋里，闻声而出，见是三歪子，心想：咦！这搅屎棍怎么来了？他一来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三歪子送来个噩耗：昨天傍晚时分，东洋鬼子打过来了，狗日的们，拢共几十条人枪，就占了白河县城，今天一大早，又没费一枪一弹占了双龙镇……

芦花坞距白河县城，不到四十里路，距双龙镇只十七八里，因偏居一隅，信息闭塞，庄头杨德轩和村上众男女们，都是从三歪子嘴里才知道了这档子事，它如同冬日里的一声惊雷，杨家父子二人更是听得惊惊怔怔，脸上喜色顿消，原本晴朗朗的天空，也似乎阴云密布，混沌一团了。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三歪子脸上却没有丝毫惶恐和忧愁。东洋鬼子占了县城镇府，衙门里的人跑的跑，逃的逃，在镇公所当差的三歪子，有奶就是娘，黄呢帽一戴，就给东洋人当起了狗腿子，他这时来杨家大院，是为通知杨德轩后晌到镇上开会，说是日本人要搞“中日亲善”，双龙镇各村寨的头人，一个都不能落，杨庄头还是这一带的知名人士，具有代表性，更缺席不得。

杨德轩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三歪子再给他戴高帽儿，他也不想去，连连推却着。三歪子傍上了东洋主子，脾气也见长，他把半截烟头狠狠往地上一摔，又用脚尖狠狠捻着，斜眉吊眼看着杨德轩：嚯，派头儿还不小呢，我要是请不动杨庄头，只有让皇军来请了？话里透着威胁。

……

本书是一部乡土小说，讲述了芦花坞这个依河傍海的北方村落中发生的故事和这片土地上可爱的人。 小说致力于发掘芦花坞这片土地上日常中的诗意，并将其融入形形色色的人物性格中，展示了一幅幅妙趣横生的肖像画。

本书是一部乡土小说。讲述了芦花坞这个依河傍海的北方村落中发生的故事和这片土地上可爱的人。以庄头杨德轩为代表的杨家人，守望相助，扶危济困。为了金凤和二木匠的爱情，杨德轩否定旧观念，成就好事。在面对日本人时，杨家人为了芦花坞的村民，柔中带刚地和汉奸周旋较量，并在暗中照顾八路军伤员；在桃花坞遭遇匪劫时，杨德轩和儿子杨大圣毅然组织起村民义勇复仇队，将海匪消灭殆尽，还搭救了海匪劫持的女人夏苇花……随着世事变迁，芦花坞的村民仍在发生着新的故事，奋斗与爱情，执着与坚守，希望与欢乐。小说致力于发掘芦花坞这片土地上日常中的诗意，并将其融入形形色色的人物性格中，展示了一幅幅妙趣横生的肖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