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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斜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ISBN9787559463487
出版时间2019-12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定价42.8元
货号11354899
上书时间2024-10-31
有时候,我也会幻想我死后的事情。
我会葬在哪里?我的葬礼是什么样的?会有人为我哭泣吗?会有乌鸦盘旋在我的墓碑上空,发出凄厉的哀鸣吗?
没事的时候,我坐在废弃小游泳馆的天台上等朱达。一般要到晚上,等他把慧送回宿舍之后,他才会来找我。我们坐在越来越暗的天空下,大多数时候并不说话,像两株植物。我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待在一起,我反而会觉得更自由,好像光是他坐在我身边静静地呼吸,能抚慰到我。后来我渐渐明白,我之所以一直藏在幻想里,是因为我无法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我不想面对自己,更不想面对牙医诊所和身上有消毒水气味的继父。在真实世界里,只有朱达让我感到轻松,和朱达在一起的自由,是一种不用避世的自由。
朱达也为和我待在一起而感到舒畅,他说他跟慧谈恋爱很辛苦,觉得朱达不够浪漫,不够有仪式感,而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更大的、更不可调和的矛盾之,朱达说和慧在一起的感觉像在上班,他必须全神贯注,等在食堂吃完晚饭把她送回宿舍之后,他才能下班舒舒坦坦地做回自己。我接过朱达的话题,说我每天晚上回到宿舍也有类似的感受。
“你是白班,我是夜班,我们俩像在轮岗一样。”
我们都大笑起来,虽然我们还是学生,没有上过班,但还有不到半个学期要毕业了,我们默认毕业之后,每个人都是要上班的。夜晚的凉爽以及可以遮住我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的淡红色晚霞,让我无比快乐。当时大笑着的我们并不知道,朱达以后的工作是成为顾念杉,而我则永远没有了以后。
“你今天在想什么?”
“想我的葬礼。如果我死了,我想把骨灰埋在树下,这样我能把灵魂一棵树里去,开心的时候开出一朵花,悲伤的时候把叶子蜷缩起来。我结出来的果子很酸,但还是有一群好奇的小朋友争先恐后地摘了吃,酸得他们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到了明年,他们还会来摘,一边吃一边嬉闹,年复一年。直到男孩长出腋毛,女孩长出胸部,他们的和心事都越来越重,渐渐变成臃肿的大人,眼里再也看不见一棵树。”
“这不是你的葬礼,这是你的重生。”
“要是真的能重生好了。”
“重生了你想做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说:“七岁那年,我爸爸离开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好了,我真想听听他说了什么,如果他是想带我走更好了,我愿意跟着他。”
天台上风很大,把我的头发吹乱了,我的眼睛躲在纷乱的发丝后面,像一只海葵。朱达挪到我身后,轻轻地伸手把我的头发拢齐了,给我扎了一个高马尾。他的动作很温柔,当手指摩挲到我的头皮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享受了一场小按摩。
“我给你拍张照吧,”他说,“我带了拍立得。”
“不要,我不好看。”
朱达举起相机,说:“不,你很好看。”
在黄昏的风里,照片一点一点地从相纸上浮现出来,好像一块渐渐透出海面的礁石,照片里的我有一张明媚的笑脸。我有些吃惊,在镜子里我从未见过自己有这样的笑容。我很感激朱达,他是能照出我美、轻松模样的镜子。一瞬间,我甚想把心底深的秘密告诉他,或许再晚一些我会告诉他。
“别傻笑了,”朱达将照片从我手里拿走,说,“给我吧,我想存一张你的照片。”
他打开,把照片藏在里面,郑重其事地说:“我会一直带在身边的。”
在此之前,为了让慧安心,我在校内网上写下了一篇分手的文章,给这段“妄想”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而背地里,我和朱达则越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谈恋爱,但我们的关系确实不一样了。
“对不起,我写的故事被慧删掉了,我本来是想写给你看的。”
“该道歉的人不是你。不过你应该继续写下去的,你那么有才华,应该写出来让大家看到。”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的鞋子很脏,我每天都在认真刷鞋,只不过刷的是慧的鞋子。我把脚往后藏了藏,想说“我只想让你看到”,但说出口的是“会被慧发现的。”
“那藏好一些。”
“像你藏我的照片一样。”我说。
“像我们藏着偷偷见面一样。”他说。
我们再度一起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未真的想让朱达和慧分手,好像他们俩在一起才是天经地义的。我根本没法想象自己和朱达牵着手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样子,光是想到这样的画面已经让我胸腔发闷、浑身不适。那不是爱情的晕眩,而一种压力,一种被人注意、打量、质疑的压力。只要能拥有一小部分的朱达,我已经很满足了。
几天之后,朱达送了我一本可以上锁的日记本,黑色的硬壳封面,本子的侧面带了一个小小的密码锁。我开心,简直爱不释手。朱达笑了,说这不过是中学时期大家都有的东西。但我没有童年,自然也没有过过寻常的学生生活。在认识朱达之前,我是一只躲在幻想里的蝙蝠,孤独地藏身于黑暗的洞穴中,而他带给我勇气,让我在月光中缓缓飞行。
“我会好好写的。”我对他道。
我把在天台等朱达的时间用来写日记,这一次,我没有再写慧与朱达的爱情,而是写了我自己。我摇身一变,成为幻想中我想成为的那种人,我不再躲在一个古装故事的背后,不再做铩羽而归的女主角,我变成了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手段之霹雳足够我在现实生活里活下来。故事必须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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