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版现货新书 战尘 9787553504094 齐殊

嘚嘚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人们看到两匹快马自南边飞奔而来，给这寂静的旷野以突如其来的躁动，无边的恐惧一下子攫住人们的心，有人慌乱地隐入路边丛生的杂草里，祷告着：老天爷，千万不要是刀客或逃兵！

这是1940年深秋的一个傍晚，豫南乡下，天空阴暗，昏黄的太阳在浓重的乌云里向西慢慢滑落着，有时挣扎着露出半个脸，为战乱而荒芜的黄土地增添一抹亮色后，很快又隐入云层里去，枯黄的杨树叶子随风飘落在新野至南阳的官道上。

急驰的骏马渐渐慢下来，在通往白河滩的那个岔路口骑士用力勒住了马缰绳，马儿扬脖踢腿，响亮地“咴咴”叫着。两位骑士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着黑蓝色便装，戴黑色制式学生帽，城里洋学生的装扮。其中一位愣头愣脑的、操异地口音的小伙子道：“何营长，休息一下吧。”那个被称作营长的小伙子俊朗而刚毅的面容露出会心的微笑，举起马鞭，指着左首：“不休息了，小侯，快到家了，继续前进吧，看，就在那儿！”

夕阳下，居官道五六里处，马弁小侯看到了一大片灰蒙蒙的村庄。

这个村子叫白水寨，距南阳南部重镇瓦店镇七八里地，南阳盆地最重要的一条河流——白河，从它的西面蜿蜒流过。白河从伏牛山玉皇顶奔涌而出，向南注入汉水，白河是南阳的母亲河。白河至白水寨处河道逐渐变宽，水势较缓，河水冲刷出大片沙洲和浅滩，芦苇丛随处可见。河沙在太阳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芦苇荡里不时有野鸭子或野鸟扑棱着翅膀飞出来，鸟窝都隐藏在苇丛里或是草棵里。

那个被称作何营长的，名腾蛟，白水寨人，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的白河滩，河水清亮，沙鸥翱翔，一派祥和的景象。白河滩不但是孩子们最中意的地方，也是大人们的天堂，如果有天谁家娃儿天不亮就起床，肯定十有八九要去白河滩上拾鸟蛋了。

“小侯，我们牵马走吧，到家了。”何腾蛟显然有腿伤，他在小侯的搀扶下吃力地从马背上爬下来，小侯递给他一副拐杖，他似乎很不习惯，显得有些吃力，走一步顿一下，额头上滚下大滴的汗珠。

草从里隐着的人们悄悄把头探出来，有胆大者驻足引颈，向两位路人张望，老天爷呀，那不是白水寨何守三的独子何腾蛟嘛！何腾蛟在洛阳当学兵，后来听说他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出征打仗，因勇敢善战，深得长官赏识，除了偶尔的书信外，已经三年未归家了，何家老两口天天担惊受怕，日盼夜想，这不回来了吗！

“腾蛟，真是你呀！”一位五十几岁的老者蹒跚着走出草丛，“你可回来了，你妈想你眼都快哭瞎咧！”

一位少年随之从草丛里钻出来：“爹，我告诉大娘去。”飞奔回村里报信了。

看到家乡人，何腾蛟眼睛湿润了，上前握住大叔的手。

“如今寨子里净剩下老弱病残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老者叹息着。

躲藏着的人们全都爬出草丛，围着何腾蛟嘘寒问暖。

何腾蛟回乡的消息像一阵风传遍了白水寨，苦难的乡人们停下正做活计的手，小孩子们好奇地跟在大人后面，走出家门，聚在村头上。何家老两口，还有那个养女何小怜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人们在村头翘首期盼，当看清楚亲人的眉目时，人流往前涌动，当两股人流汇合时，人丛中爆发出老年妇女喜极而泣的哭声。何大妈抓住儿子的手上下端详，止不住热泪奔涌，“儿啊，你这腿是咋了？”何腾蛟甩下拐杖，忍住剧痛搀住母亲。妇女们喜悦地劝说着：“娃儿都回来了，喜事，哭啥哩？！”“是啊，今天可不能再哭了。”何大妈一边用衣襟擦着眼泪，一边朝儿子笑着。小孩子们好奇地嘬着手指头，观察着归乡人骑回的两匹高头大马。

晚上，何家多年冷清的农家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有人在枣树上挂了一盏红灯笼。

乡邻们团团围坐，妇女们站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挤在一块儿，男人们则坐在地上，“吧嗒吧嗒”抽旱烟，小孩子们笑着，嘻闹着，像过年一样。“娃儿呀，听说南边跟老日打仗，死人可多了。”一位老者担心地问，乡亲们全都望着何腾蛟，呵斥着小娃儿们快安静。何腾蛟简单向乡亲们唠了一会儿全国的抗战形势，对前线血淋淋的战事则说得很少。自1938年开始，日本战机已经多次轰炸湖北和紧邻武汉的信阳地区，因为战火不曾漫延到南阳，加上消息闭塞，乡邻们对抗战及侵略中国的日本基本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日本人是外国人，外国人肆无忌惮地闯到中国，他们有些不理解，也有点莫名的愤怒。当然了，日本兵还不曾到南阳来，来了又能怎样？！好端端的，不见得见人就杀。

这种忧患意识的淡薄，令何腾蛟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