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 中国现当代文学 梁振华 新华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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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振华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ISBN9787514228939
出版时间2019-12
版次1
装帧其他
开本16
页数303页
字数320千字
定价59.8元
货号305_9787514228939
上书时间2024-09-23
商品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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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人家》无目录
内容简介:
原著小说人家故事的时间跨度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真实还原二十年来发展的一段史诗画卷。在绵延的历史长河里精心严谨选择每个重要的历史节点:九十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回归,非典来袭,北京奥运会,港大桥编剧以宏大视角纵览历史变迁,在大历史中讲述一个发生在老街三湾斜街上的故事,从百年招牌梁记饼店切入,记录梁家几代人的伦常生活、酸甜苦辣,展现普通居民在时代激荡中的命运变革。
作者简介:
梁振华,“华表奖”、“金鹰奖”、“五一工程奖”很好编剧获奖者,青春你好传媒公司董事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文学硕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当代影视艺术研究。参与编剧、制片、监制、投资:艳势番之新青年天意之秦天宝鉴我的机器人男友春天里思美人冰与火的青春神犬小七我的博士老公密战铁血兄弟的历程大三峡等热播影视作品。
精彩内容:
章
夜降下来了。
三湾斜街上一片安宁,匍匐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一纸画卷。这是一条历经岁月洗礼的街道,路面上的石板,泛着月亮的微光。街两旁的商铺人家,隐没在微明的夜之中,一无声息。只有远方湾仔里传来邈远的歌声:
渔翁夜伴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这是1989年的,的三湾斜街。它是众多街路中的一条,却也承载着历史的斑斑痕迹。这里居住着许多从内地迁往的居民,大家世代生活在一起,相互扶持,民风淳朴。一眼望去,还有一家店面亮着灯,门前的霓虹招牌上赫然写着“梁记饼家”几个大字,明黄的底,黑的魏碑字体,气派又醒目。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个人正在忙碌,那是梁记饼家的当家人梁鼎文。
梁记饼家专营手工杏仁饼,从原料的选择到制作,梁鼎文必亲力亲为。梁记杏仁饼不但味美可,梁家人更是有晨起炉杏仁饼费赠予街坊四邻品尝的祖训,它俨然已成为三湾斜街的一个标志。梁家的祖上是从福建莆田迁来的,当时以巡抚副使之尊协助正堂执掌政务,德行人品曾为时人称道。梁家至此已繁衍五代,梁记饼家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梁家到了梁鼎文这一代,生活已大不如从前,父亲梁恒年老多病,早早将掌家的责任交到梁鼎文手中。梁鼎文时年27岁,为人正直忠厚,踏实肯干,他恪守“有信有心”的祖训,兢兢业业地经营着梁记饼家。
上弦月挂在一棵树的枝头,月光被枝条分割。越过一排沿街的桂树枝头、楼盘的层层瓦脊,隔几条街路的距离,一簇烟花升起,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梁鼎文抬头望了一眼,心下明白应是福德祠那边在庆祝土地诞。
这时,梁鼎文听见外面有人喊他:“文哥,看神功戏去不了?”他听出是邻居郑大冠的声音,郑大冠长得精瘦,个子不高,稀疏的头发是板板整整地向后梳,开必先笑,说话幽默风趣。他经营的皇家小馆,在梁记饼家斜对面。两家相互帮助,感情热络。梁鼎文隔着窗户说:“我店里忙。你去好了。”
郑大冠说:“去嘛文哥,到猪仔炮,讨个好彩头,明年有盼头了。”
梁鼎文忙着手头上的活儿,笑道:“你去,来年让你老婆再给你郑家添一。”
梁鼎文没再听到郑大冠的回音,他坐在屋内埋头认真挑拣杏仁。室内棚顶上一盏白炽灯泼洒出橙黄的光明,器具陈设井然有序。正堂悬挂着祖父母的神像,神像两旁是一副对联——上联“有信佛浴世”,下联“存心神自安”,横批“信心万有”。梁鼎文着灯光,几近苛刻地挑选杏仁,仿佛沙中淘金,他把挑拣到的一颗异常饱满的杏仁对着灯光去照,那杏仁被灯光透得越发黄灿。这颗难得的杏仁,让表情严肃的梁鼎文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他将这颗杏仁投入簸箕中。
这是梁鼎文每的必修课,虽是费时费力了些,但也乐在其中。之后,他端起一簸箕选好的杏仁,走到靠近窗前的桌案一侧,一把一把地抓取杏仁,放入石臼中,以石杵捣之。手中的石杵有板有眼,石臼中的杏仁,渐渐变成了杏仁碎。
“啪——呲——”此消彼伏的烟花声在天空中轰鸣,土地诞的热闹声浪隐约传来。梁鼎文放下手中的石杵,透过窗棂看不远处繁茂的烟花。
农历二月初二,是的土地诞。雀仔园福德祠门外,人们正欢天喜地地庆祝。彩棚华美,灯火璀璨,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梁鼎文的妻子宋曼琴身着一件粉布衣,抱着女儿梁舒挤在人群中观望。她身材细弱,满面温柔,却不娇气,同梁鼎文育有一子一女,彼时,女儿梁舒不到3岁,儿子梁家栋出生才七个月。俩相敬如宾,共同持梁记饼家,虽没有荣华富贵,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时,彩棚旁边的戏台上,值理主持土地诞仪式,高声唱诵:“丑生开笔——”只见丑生戏袍加身,戏剧脸谱俨然,动作利落,从司仪手中的托盘上抓取一管毛笔,在巨大的彩屏上书写“大吉”二字,其上写着“丁卯年(1987)土地诞”。宋曼琴满面虔诚,她看着丑生书写的笔迹——“吉”字下面的字写得严丝合缝。人群中涌出一阵欢快的喝彩声,宋曼琴的眉头却微微一蹙:将“吉”字下面的开写死,是不吉利的。
接着,值理高诵贺诞词章:“地载万物者,释地所以得神之由也;地润万物,五谷丰登”彩棚远处,狮舞队和彩龙舞队,从坊间隆隆而出,缠戏在一起,场面愈发火爆热烈。值理高唱:“还炮——”刹那间,彩珠礼炮,漫天开花。宋曼琴随即抱着女儿转身,从稠密的人流中辗转而出。
宋曼琴回到梁记饼家时,梁鼎文正娴熟地将绿豆粉、糖粉用油和匀,一个一个装到模子里。宋曼琴见状,把梁舒放在地上让她自由玩耍,挽起袖子给丈夫帮忙。梁鼎文继续手中的活儿,他想起小妹梁潇的升学宴,梁潇被报送至岭南中学,这是梁家的大喜事。于是,梁鼎文让宋曼琴盘算一下第二天招待街坊们的酒宴,他来联系戏班子。
差不多一小时后,杏仁饼新鲜出炉,女儿梁舒跷起小脚去拿,被梁鼎文拦下了。炉杏仁饼用来酬谢街坊顾客是梁记饼家百年的规矩。宋曼琴几次劝丈夫,生意艰难,一些规矩该破破吧,但梁鼎文执念,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做生意如做人,要讲良心,也要有信心,有心有信才能长久。
梁家大屋门楣上挂的匾额,赫然写着“梁宅”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是梁鼎文家的祖宅,古朴而气派。梁鼎文同父亲梁恒、二弟梁鼎武和三妹梁潇一起居住在这座老宅里。移步宅内,正对的是中式中堂,大幅山水画屏悬置在墙壁上,两边是一副对联,上联“栽竹尽成双凤尾”,下联“种松皆作老龙鳞”,横批是“先人居中”。卧室、厅堂、厨房均收拾得井井有条,陈设简单而整洁。
这晚,两鬓斑白的梁恒安坐在中堂的檀木椅上,摸出烟斗装上烟丝,用火柴点燃。他饱读诗书,举手投足间尽是文人气。他悠然地喷出一烟雾,想起不少往事。二月上戊祭社,烧大彩爆竹、舞狮子,他年轻时便是舞狮子的狮子头,是博得街坊四邻的阵阵喝彩。
彼时的梁潇时年十二,面目清秀,聪慧懂事,她乖巧地为父亲斟茶。只听梁恒说:“你祖父、曾祖活着的时候,都想回福建老家祭祖,给我们这一脉人上了族谱,可天涯咫尺,到死都没达成心愿,怕是我这辈子也回不去了,你用功些,好好读书,给祖宗增光添彩,等将来有机会去内地,替爸爸回去给祖宗磕头。”
梁潇懂事地点点头。
一大早,梁记饼家的大门被梁鼎文从里推开。三湾斜街上慢慢有了人气,两旁的店铺纷纷下闸板开张营业。开店的伙计、买菜的阿婆、上学的囡仔,每个路过梁记饼店的人,梁鼎文都热情地打招呼,一边将竹筐里的杏仁饼费送给路人,一边喊:“吃梁记杏仁饼,有信有心有信心。”
一个少妇吃着杏仁饼说:“文哥,全,数你家的杏仁饼优选吃,杏仁味儿长。”
梁鼎文憨笑道:“梁记对杏仁饼的理解不一样,杏是上古神药,本草里有记载,对寒热失和、肺经不畅多种症候都有疗效。杏仁乃仁义上品,这个仁连着心,只要用心,不能夺了它的真甘纯苦,这里头,透着做杏仁饼的心意呢”
围观的路人说:“听你这么一说,你给大家吃的不是杏仁饼,倒是灵丹妙药,难不成你是我们三湾斜街的神仙菩萨?”
众人和衷大笑,梁鼎文的情绪也愈发活跃起来,把竹篮里的杏仁饼一个一个地分发给大家,热情地招呼大家:“今儿晚上我家摆酒庆贺小妹保送去岭南中学读书,大家都来喝喜酒”
梁家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喜宴。锅灶之间,宋曼琴娴熟地忙碌着,梁潇从旁协助,一盘盘精美的菜品出锅了。梁鼎武一脸不情愿地站在厨房旁边,神情慵怠。他刚被父亲梁恒叫起床,本来梦见了心上人阿瑾,父亲一记拐杖将他敲醒了,叫他去厨房帮忙。
梁鼎武生于1965年,与大哥梁鼎文相差五岁。二人的名字虽只差一个字,格却是千差万别。梁鼎文辛勤持家,踏实稳重;梁鼎武则有点儿不务正业,人也不着调,酷爱咏春拳,自封是咏春拳“”。梁鼎武喜欢明星赵雅芝,他卧室的墙壁上挂着超大幅的赵雅芝明星照,旁边却不合时宜地悬着一把挂着璎珞穗的宝剑。
梁鼎武来到厨房,见了新出锅的菜品,伸手要抓起吃,宋曼琴笑着打开他的手,跟他说起向阿瑾家下聘的事情,梁鼎武瞬间笑开,他对阿瑾一往情深,但梁家生活并不宽裕,下聘的钱着实攒了一段时。
喜宴开始之前,梁恒带一众儿女去了梁家的祠堂。梁恒在祖宗牌位前栽香,神态恭谨,梁潇从旁帮忙把香火点燃。梁鼎文夫妇和儿女进门,几步到了梁恒的身后。梁恒转身打量,发现梁鼎武不在,梁鼎文正欲去找,梁鼎武提着裤子从后院匆忙跑来,梁恒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梁恒跪在祖宗神牌前,梁家子孙跪在其后。梁恒神严峻,告慰祖宗:“祖宗先人在上,梁氏第七十八代孙梁恒叩拜。女儿梁潇情温婉,闺中贤淑,花季贞容,学业有成,凤鸣,光耀了梁家大屋的门楣,给先人增了光,特告慰祖宗在天之灵,阖家安康、福运绵长”
梁恒叩首,子孙跟在后面磕了三个头。梁恒起身,子孙跟着起身。
梁鼎武冲梁潇竖起大拇指,说道:“不简单啊小妹,你跟大哥,爸都跟祖宗说过,是我,爸从来都不跟祖宗说一声我的好,祖宗都不知道有没有我这一号。”
梁恒瞪了梁鼎武一眼说:“祖宗知道有你,也得气死。”
梁鼎武一摊双手,不紧不慢地说:“得,让祖宗好好活着吧。”
喜宴请了戏班子,主唱莆仙戏乐昌公主。梁恒酷爱莆仙戏,这是他向戏班班主点的剧目。乐昌公主,乃陈宣帝之女,相貌端庄秀美,举止高雅大方,又博学诗文,深通雅韵,以情温婉为众人称道。梁家办升学喜宴,唱这一出十分和洽。
戏台上,大戏开锣之前,乐队演奏闽南丝竹小调儿,曲调和畅而喜庆。
宋曼琴带着梁潇和帮忙的姐妹们开始上菜。梁家院子里,露天摆了八桌酒宴,梁恒居中座,梁鼎文和梁鼎武从旁站立。众街坊客人纷纷跟梁恒道贺,夸赞梁老爷子知书识礼,教子有方,梁恒则笑着摆手,说着自谦之辞。
梁鼎文招呼大家一一落座,开席在即,梁恒起身,向乡邻们拱手道谢:“我梁氏一脉,从福建莆田到立足,历五代,近百年。百年来,梁家大屋诗礼传家,后继先人虽然再无做官的,可梁记饼家以杏仁饼酬谢乡邻,诚信和良心为念,赢得了生存之根基、繁衍我梁氏子孙之业路,多年来,得街坊邻里的支持、厚爱,梁家大屋历经风雨变故,未至衰败。”
众街坊纷纷点头,梁恒接着说:“长子鼎文守业有成,长媳持家有度,为我梁氏育有一子一女,有大功劳;次子鼎武虽生顽劣,可本心不坏;小女潇儿潜业,全了诗礼传家的祖望,他们没有辜负祖宗‘有信有心’的家训,,老迈在梁家大屋置酒设宴款待街坊老友,一来庆贺小女潇儿上岭南中学,二来,感谢街坊多年来的情谊。诸位高邻,大家举杯畅饮,不醉无归。”
众人举杯,酒宴开始。戏台上也结束了小调儿,正戏开锣,乐昌公主传递了古老蕴藉的华夏文明真味儿。
酒宴正酣,众街坊们纷纷向梁恒敬酒,梁恒展开怀。梁鼎武坐在梁鼎文身边,啃了一鸡腿,不满父亲称他为次子,正想辩解之时,大富商苏耀庭提着精美的礼盒登了门,梁家人全都脸一变,众街坊们也开始私语,场面变得沉闷而诡异。
说起来,苏耀庭与梁家也算是旧相识,他觊觎梁家大屋多年,儿子苏林对宋曼琴一往情深——但宋曼琴终还是选择了青梅竹马的梁鼎文。当年,宋曼琴的母亲原本将宋曼琴许给了苏家,苏家的喜帖都发了,宋曼琴却逃出来与梁鼎文私定了终身。也因为此,婚后的宋曼琴与娘家几乎断了联络。梁家远不如苏家生活优渥,吃穿用度甚至需要精打细算,但宋曼琴与梁鼎文相濡以沫,把苦子过得甜蜜满足。
梁恒虽有不悦,但不失待客之礼,他示意女儿招呼苏耀庭。苏耀庭把礼盒递给梁潇,坐在梁恒身边说:“恭贺老哥,真是想不到,三湾斜街也能飞出一只金凤凰啊。”
梁恒说:“三湾斜街破街陋巷,尽是我等微末小民,是比不得你们俾俾利喇大街,富商巨贾云集。小女上学是一桩小事,苏老板大忙人,不值你亲移贺驾。”
苏耀庭一边环顾大屋,一边道:“真是个好宅邸啊。”梁恒没有理会他,起身用手势示意街坊继续畅饮。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喝酒的街坊却拘谨得很,目光明里暗里地瞥向苏耀庭和梁恒。
梁恒说:“大屋乃我梁家祖宅,是梁氏一脉立身的祖业根基,算是再苦再难,我也不会变祖产苟活人世。更何况,我大儿子鼎文苦心经营梁记饼家,子还算过得去。今儿你要是来喝喜酒的,我们接着喝,要是来给我添堵的,你请回。”
苏耀庭说:“以梁家现在的几人丁,撑不起这么大一个宅邸,答应,我出高两倍的价钱。”
梁恒不软不硬地回应:“梁家大屋的祠堂供奉着我梁氏祖先,大屋之内,有我梁氏祖训,有信,有心,有信心,算苏老板肯出几倍的价钱,我梁恒也不会动心。”
“退一万步说,算杏仁饼得再好,应付大屋的开销也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苏耀庭说着站起身,手指着大屋的周遭继续道,“诸位都看看,多好的一座大屋,好廊柱,好雕工,啧啧真是可惜了。老梁,你这是糟蹋先人啊,这要是到了我手里”
梁恒实在忍无可忍,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怒言:“够了!”
戏台上顿时偃旗息鼓,场面瞬间凝固,鸦雀无声。梁恒感觉胸隐隐作痛,他用拐杖敲着地面说:“送客!”
苏耀庭却旁若无人地说:“你再想想,是我葡人经略百年的风云之地,这里的天空和大海、码头和街路,到处都吹拂着我葡人的雄健之风,月星辰,凡所照耀之处,何处不是我葡人之物业。”
众街坊也纷纷喊“送客”,苏耀庭环视众人,从衣袋里摸出牛角梳,慢条斯理地梳理他稀疏的头发,一脸鄙夷地起身离开,众街坊气恼地看着他往外走。
梁鼎文胸中怒火熊熊,跨到苏耀庭眼前,一字一顿地告诫说:“人,不能为富不仁!”
苏耀庭放浪大笑道:“一帮穷街坊,还配谈什么仁义道德。”
在众人鄙视、梁家人愤怒的目光中,苏耀庭扬长而去。梁恒气得浑身发抖,他端起酒杯,猛然灌下,却被酒水呛得连连咳嗽连连。梁潇和梁鼎文急忙扶住父亲,梁鼎武也担忧地跑上前去,咬牙切齿地骂苏耀庭。但梁恒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他一手紧紧按压住作痛的胸,随之身体也猛烈颤抖起来,渐渐支撑不住,当场倒地晕了过去。
子女们大惊,所有街坊也都惊呼着围上前,好好的一场喜宴乱成一团。梁鼎文匆忙跑回卧室,把父亲晕倒的消息告诉了宋曼琴,卷起了抽屉里的纸钞。宋曼琴则嘱咐梁舒在家照看弟弟,与梁鼎文一同出去了。梁家一众人和邻居郑大冠急忙把梁恒送往医院。
梁恒被推进了手术室。梁鼎文心情沉重地坐在手术室门的长椅上,宋曼琴担忧地握住他的手,从旁劝慰。梁潇腮边挂着泪水,不时扒着门缝儿往手术室里看。梁鼎武跺着脚咒骂姓苏的,抽身走,意欲寻仇。郑大冠急忙拉住他,梁鼎武看了看梁鼎文阴沉的脸,只好安静,却心有不甘。一家人巴望着门头上的术中灯,心中默默为梁恒祈祷。
此刻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叫人感觉漫长。两小时后,护士把梁恒从手术室推了出来,说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一家人簇拥着推床进了病房。病房很简陋,灰暗的墙壁上了无生气,一个输液瓶高高地悬挂着,连接着梁恒的手臂。梁鼎文坐在父亲的床头,握着父亲的手,一心一念都在父亲的身上。他的身后,是泪眼婆娑的梁潇、怒气在怀的梁鼎武、神情紧张的宋曼琴,还有热心肠的郑大冠。
梁鼎文回转过头来说:“阿琴,你赶紧回家照顾舒儿和家栋,把天兴班的钱算了;小妹和阿武也回去,帮大嫂收拾收拾桌椅杯盘;大冠你也忙你的去吧。”
梁潇执意不走,眼泪又往外冒:“我跟大哥留下照顾爸爸。”
宋曼琴急匆匆回家,而梁鼎武眼睛转了转,什么也没说,也转身离开。郑大冠走到梁鼎文面前,从腰包里摸出一沓钱硬塞给梁鼎文。梁鼎文执意要塞还给他,他却转身跑了。
梁鼎文兄妹俩眼巴巴望着昏迷的父亲,心乱如麻。不觉间,窗外暮悄然降临,乌云涌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梁鼎武走出医院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苏家豪宅。暮四合,梁鼎武到了苏家。他从院墙上翻身一跃,跳进了苏家大院内,一脚踢开苏耀庭客厅的门,眼下的苏耀庭正手捏着一杯洋酒,陶醉在点唱机的西洋音乐中,看到门的梁鼎武着实一惊。
“苏耀庭,你把我爸气到医院去了,差点儿要了命!你不能气死人不偿命!”
“要钱吗?可以,只要他肯把大屋给我,价钱好商量。”
“你做梦!”
“那别怪我帮不上忙了。”
梁鼎武拉开咏春拳的,怒视苏耀庭,随时做出攻击的架势。苏耀庭连拍了三下手掌,十几个家丁一拥而上,将梁鼎武团团围住。
半个时辰后,被打的梁鼎武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三湾斜街,他的头发被雨淋成了一绺一绺,衣服也全粘湿在了身上。郑大冠刚从皇冠小馆出来,他急忙将梁鼎武扶起,关切地问他怎么回事。梁鼎武把事情对郑大冠说了一番,郑大冠叹着息把他扶回梁家。
还没进门,他们便看见宋曼琴抱着家栋往外跑。宋曼琴见怀中的梁家栋哭得有气无力,原来,家栋身上起满了紫红的斑点儿。白天的时候,宋曼琴发现家栋腿和胳膊上有这样的斑点,以为是湿疹,给他抹了药膏,没太在意,现在显然是越来越严重了。宋曼琴向二人打了招呼,便急匆匆赶往医院。
家栋得的是过敏紫癜,医生说是要命的病,恐怕凶多吉少。这如一道霹雳劈向了梁家。之间,梁家两人入院急诊,原不富裕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钱成了大问题。记饼家大门紧闭,街坊们看在眼里,心里也替梁家人着急。郑大冠组织街坊们为梁家进行了一次,阿公阿婆们心疼梁鼎文的不易,纷纷捐赠。
从医院出来的梁鼎文开始四处筹钱,他找出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但是在医药费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他只得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当掉。他眼睁睁地看着典当行先生搬走了紫檀桌子、椅子,随后又取下了中堂的山水画卷,心情凝重。
一向不着调的梁鼎武,面对家庭忽如其来的变故,也开始筹钱。他去了地下钱庄,向钱庄老板强哥借了高利贷,承诺三天后连本带利全都还上。接着,他带着钱去了赌场,想用这笔钱赢来医药费。
一个晚上,梁鼎武输红了眼。第二一早,输光钱的梁鼎武被人扔出了赌场。这时,强哥和手下把梁鼎武团团围住,他一阵惶遽,强哥恶狠狠地威胁他,要是不能按期还钱,卸他一条腿。梁鼎武顿时眼,这次,他是真怕了,他知道强哥那帮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可是,借来的钱都输光了,怎么还?拿什么还?他思来想去,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主意,便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梁家栋的病床旁边,宋曼琴握着儿子的小手,早已哭肿了双眼。家栋病情未卜,医药费成了无底洞,梁鼎文出去四处筹钱。梁鼎武不知何时进了病房,他扑通一声跪在宋曼琴跟前,苦苦哀求:“大嫂,你得救我!”
梁鼎武把借了高利贷去赌的事情跟宋曼琴讲了,宋曼琴顿时眼。
“爸爸病了,要钱!侄儿病了,要钱!小妹上学,要钱!阿瑾也喊着跟我断绝关系!我是梁家的男人,我也要想办法啊”
“可你怎么忘了梁家有祖训,不能沾赌!”
“所以我才来求大嫂啊!千万不能让爸爸和大哥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怕大哥把我打死,怕把爸爸气出个好歹。”
宋曼琴焦躁地来回踱步,心里又急又气。
“大嫂,我有一个办法苏耀庭不是惦记我们梁家大屋嘛”
“大屋是梁家的命根子,你也敢惦记?!”
“事有轻重,情有缓急,不能眼看着爸爸和侄儿等死、小妹辍学吧?还有我的阿瑾啊!大嫂,眼下只有这一步棋,你要是走了这步棋,满盘皆活了。”
“行不通!爸不会同意!文哥也不会同意!”
“大嫂,三条命啊。爸爸,家栋,我。高利贷还不上,他们要剁掉我一条腿啊!求大嫂帮我,命都不在了,要大屋还有什么用啊。”
说着,梁鼎武从怀里掏出了梁家大屋的房契,递向宋曼琴。宋曼琴愣愣地看着房契,心乱如麻。
梁家大屋对于梁家而言,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它是祖宅,养育了几代子孙,承载着梁家“有心有信有信心”的祖训。梁家一时间出了两个病人,花钱成了无底洞。郑大冠建议梁鼎文把梁家大屋给苏耀庭,梁鼎文执意不许。苏耀庭也找到梁鼎文,提出愿出高一倍的价钱买大屋,梁鼎文断言拒绝。他深知,大屋是父亲的命根子,是梁家的魂脉。愁绪爬上了梁鼎文的眉头,他想起妻子宋曼琴说联系娘家人拆借一笔,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他寄希望于此。但宋曼琴的娘家在葡萄牙,婚后多年未有联络,能不能联系上娘家借钱这事儿也悬。
这天夜里,台风从海上汹涌而来,整个风雨飘摇。三湾斜街的树木和店铺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梁鼎文夫妇从内用力抵住梁记饼家的门。狂风呼啸过来,木门不断地被吹开,二人再合力关上,一起抵抗飓风的袭击。风发怒一般地嘶吼,整个店铺好像随时要被吞噬。医院催促他们带家栋去看病,一大笔开销重重地压在他们头上。梁鼎文一个愣神,手中的门把手掉到了地上。屋门被大风吹开,刹那间,风雨灌满店铺,屋内物件乱飞,房子开始摇晃起来。两个跌倒在地,彼此爬向对方,他们艰难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风雨喧闹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风渐渐停歇了,美丽安详的三湾斜街变成了废墟,街路和店铺一派狼藉。一片瓦蓝的铁皮屋顶动了几下,随后被拱开,梁鼎文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看到眼前一片劫灾后的惨象,不禁仰天大吼:“老天灭我梁家呀——”宋曼琴看着梁鼎文,她从未见过这样无助甚至是绝望的文哥。她挣扎着站起,神情落魄地走向街路对面,脚下横三竖四的垃圾,使得她的脚步磕磕绊绊。在跌跌撞撞之间,她心里有了决定。
几天后,梁鼎文夫妇带家栋去看病。码头边上,海鸥高飞,绕着桅杆扑向远方的夕阳;鱼鹰低翔,在海边近水觅食。旅人来来往往,有的西服礼帽,也有的头素服;有的沉稳安详,也有的着急忙慌。梁鼎文嘱咐梁潇和梁鼎武好好照顾爸爸和梁家,兄妹三个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梁潇说:“大哥有信心,我跟二哥有信心。”
梁鼎武感激地看着宋曼琴说:“多亏了大嫂,没有大嫂,这回梁家完了。”
宋曼琴用目光制止了梁鼎武的话,说道:“天灾人祸一起压下来,你得收收心,和小妹好好照顾爸爸,照顾好我们这个家。”
梁鼎武眼圈泛红,连连点头。
宋曼琴心里还装着为鼎武下聘的事情,但梁家突遭变故,家道中落,梁鼎武心爱的阿瑾已经去澳洲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远处传来了催促上船的声音,梁鼎文夫妇抱着孩子登上了去往的船。
东望洋山灯塔渐渐离开,渐行渐远,已是在身后。甲板上,梁鼎文和宋曼琴并排坐着,梁鼎文感慨:“岳母大人多年不跟我们来往,关键时刻,还是帮了大忙。”宋曼琴心思繁重,她尽力掩饰内心的惶恐,默默将目光转向大海。
大海里无数的细小白浪花,一簇生,一簇灭,生生灭灭,没有止息。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梁恒出院回家了。这,梁潇搀扶着梁恒,静静地站立在堂屋中间。梁恒环视屋子,檀木桌椅没了,中堂的山水画没了,他不禁叹了一气。两人正欲转身回房,便看见梁鼎文和宋曼琴抱着病愈的家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厅堂门。这样的团聚让梁家人激动而感恩。
然而,梁家的静还是被打破了。
这天,梁鼎武正落拓地在梁家院子里闲逛,忽然看见苏耀庭带着助理和管家进了宅门,他们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往中堂走去。梁鼎武疾步上前,伸开双臂拦截道:“姓苏的,把我打成那样,你还敢来!?”
苏耀庭停住脚步,一脸阔笑,语出讥讽:“我是来感谢贤侄你的。”见梁鼎武一脸疑惑,他继续说:“也都是天缘凑巧,贵府一老一少双双进了医院瞧病,算变家当,可还是补不齐医院给你们家挖下的大窟窿,偏赶上你又借了高利贷,欠下了一大笔债务,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梁鼎武幡然醒悟,强哥的钱庄和赌场都隶属于苏耀庭的大澳集团,原来他一步步地入了苏耀庭的套。梁鼎武痛苦地蹲下,抱着脑袋,追悔莫及。
苏耀庭接着说:“阿琴是个好女人,很能干,碰到大事拿得起放得下,万难之中找到了我,我哪能见死不救啊,以高出市面上三成的价钱买下了这座大屋。换句话说,危难见真情,是我救了你们家两条人命啊。”
说完,苏耀庭带着助理和管家,往中堂走去。
梁鼎文搀扶着梁恒来到大屋的中堂,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望向中堂山水画空置的地方。梁恒看了梁鼎文一眼,语气沉重道:“这幅中堂画轴,是祖籍莆田的家山实景先祖德高才茂,不仅作得一手好诗文,字画也是时人中的翘楚,来做巡按副使之后,思念家乡,故而画了这幅故乡山水悬挂中堂,以排解思乡之苦。美丽的木兰溪流经梁家山,给祖屋聚了一团和气,真是一个福地啊。我们这一支脉的后世子孙,没谁回去过祖籍,只有望着这幅中堂山水顾念家乡”
梁鼎文向父亲赔罪,梁恒摆了摆手说:“算了,覆水难收啊。”
“咣当”一声,中堂大门被猛然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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